井口的星图仍在旋转,黄道十二宫与九宫格的交叠轨迹如同一张被无形之手拨动的罗盘。那枚飞出的青铜齿轮悬于半空,齿纹微颤,仿佛在回应某种来自地底深处的低频震颤。陈清雪的手还僵在半空,掌心血痕未干,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砖上砸出细小的坑洼,像时间在石面刻下的倒计时。
冉光荣没有看她。
他盯着自己左手指尖夹着的最后一包花生米,纸包边缘已被汗水浸软,墨迹晕开,隐约露出《奇门遁甲·遁甲三奇》的残句。他没拆开,而是将它轻轻按进乾坤袋最深处,动作轻得像在埋葬一件遗物。
“要来了。”他说,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地脉的嗡鸣。
话音未落,齿轮猛然一震,如被无形之手推入星图中央的凹槽。咔——
一声清脆咬合,整片星空骤然凝固。
刹那间,景山井口上方的空气扭曲成环形波纹,半透明的女娲石像自虚空中浮现,手持一柄青铜长剑,剑尖直指北方天际。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双目空洞如渊,倒映出一片翻腾的火云——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正在虚空中缓缓升起,仿佛被某种古老的禁制强行凝固在爆发前的瞬间。
刘淑雅后颈的鳞片猛地一烫,像是被烙铁贴上皮肤。她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左手本能地按住那片异变区域。鳞片边缘的细纹正与齿轮齿纹同步脉动,每一次共振都让她脑中闪过零碎片段:火光、哭喊、铁塔崩塌、大地如纸般撕裂。
“不是幻觉……”她咬牙,“是记忆回流。”
彭涵汐已打开公文包,二十八颗骷髅头悬浮而出,眼眶中的古货币排列成河图之形。她将罗盘置于掌心,指尖因锁阳蛊的压制而微微发紫。罗盘指针剧烈晃动,最终停在“艮”位,指向井底新开的石门轮廓。
“角度差三度。”她低语,“差之毫厘,地宫塌陷。”
石门缓缓浮现,由虚转实,通体黑曜石材质,浮雕着女娲补天、斩鳌足立四极的古老图腾。然而就在罗盘校准的瞬间,浮雕中那尊青铜面具的双眼骤然亮起幽绿光芒。
它动了。
面具自石门剥离,化作实体扑出,速度快得连残影都未留下。彭涵汐只觉喉间一凉,随即是剧痛炸开——那面具竟一口咬碎她喉间的锁阳蛊外壳!
“呃——!”她仰头喷出一口黑血,七窍瞬间渗出血丝,罗盘脱手坠地。
蛊虫在她体内哀鸣反噬,如千万根针在骨髓中搅动。她跪倒在地,却仍死死护住公文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镇魂阵……”她喘息着,颤抖的手将二十八颗骷髅头按八卦方位摆开,古货币同时发出嗡鸣,形成一道微弱的金色光圈,暂时压制蛊毒蔓延。
刘淑雅见状,咬破指尖,将混着纸钱灰的血抹在罗盘边缘。血灰交融的瞬间,罗盘表面浮现出三日前她啃食的浑天仪碎片记忆——那是上古地脉校准仪的运行轨迹。
“往左偏半寸!”她喊。
彭涵汐强撑起身,用罗盘抵住石门边缘。咔哒一声,石门裂开一道缝隙,阴风自内涌出,带着远古香火与焦土混合的气息。
就在此时,远处三栋高楼的天台,三点猩红光点悄然亮起,无声锁定三人眉心。
狙击手。
陈清雪第一时间察觉,右眼竖纹一闪而现,妖仙血脉逆冲周身。她反手抽出开山刀,刀身划过地面,引动太极刺绣高领衫上的气机流转,身形瞬间滞空半秒——正好避开第一发子弹的预判轨迹。
子弹擦过她耳侧,击中身后的井壁,碎石飞溅。
第二发紧随而至。
她挥出刑天斧虚影,斧刃与子弹在空中相撞,爆出一团刺目火花。冲击波震得她五脏移位,喉头一甜,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第三发瞄准冉光荣。
他站在原地没动,左手三枚乾隆通宝早已捏碎,此刻正以指为笔,在空中画出一道残缺的“三才阵”。耳后疤痕渗血,血珠顺颈而下,在灰布长衫上晕开一朵暗花。
“盘古不开天,我借三寸光阴。”他低语,将哭丧棒猛然插入地面。
棒身十二砂袋齐齐爆裂,黑狗血、朱砂、厌胜钱、尸油等十二种辟邪物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道旋转的灰雾屏障。紧接着,地脉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巨响,仿佛有巨物翻身。
灰雾中,一道身影缓缓升起。
高达十丈,赤足踩地,单手托天,另一手握着一柄开天巨斧的虚影——盘古。
它没有五官,却让人感到一种亘古的凝视。它抬起左手,迎向那枚即将击中冉光荣的子弹。子弹撞上虚影手臂,竟如泥牛入海,轨迹被硬生生偏转,射向夜空。
与此同时,女娲石像的青铜剑猛然挥下。
不是斩人,而是斩向那朵凝固的核爆幻象。
剑锋过处,火云如布帛般被撕裂,冲击波化作实体飓风,横扫而来。盘古虚影侧身挡在三人前方,巨斧虚影横扫,将冲击波劈成两半,余波擦过它的左肩,竟在虚影上留下一道焦黑弹孔状的痕迹。
“走!”陈清雪低喝,一把拽起彭涵汐。
刘淑雅已率先冲入石门缝隙,鳞片发烫得几乎要脱落。她回头一瞥,只见盘古虚影在冲击波中缓缓消散,最后一缕灰雾被哭丧棒吸入棒身,棒头那枚乾隆通宝已然碎裂成灰。
石门在她们身后缓缓闭合。
门内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长阶,两侧石壁镶嵌着人面蛇身的浮雕,每尊雕像手中都捧着一团凝固的火焰。火焰颜色各异,唯独中央一尊捧着灰白色火团的雕像,眼眶中嵌着两枚民国龙洋银币。
冉光荣走在最后,耳后疤痕不断渗血,左手却仍稳稳握着哭丧棒。他回头看了一眼即将合拢的石门,低声说:“那三枪……不是冲我们来的。”
陈清雪皱眉:“什么意思?”
“是冲它。”他指向哭丧棒,“有人不想让盘古显影。”
话音未落,脚下长阶突然震动,墙壁上的火焰浮雕逐一亮起,人面蛇身的雕像缓缓转动头颅,齐齐望向他们。
彭涵汐靠在墙边,喉间锁阳蛊的碎片仍在作祟,她抬手抹去鼻血,公文包紧紧抱在胸前。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长阶尽头——一扇刻着“娲皇宫”三字的青铜巨门。
“门后……”她喘息着,“有东西在等我们。”
刘淑雅摸了摸后颈,鳞片边缘的纹路正与门上符文同步闪烁。她忽然咧嘴一笑,嘴角几乎咧到耳根:“不是等我们。”
“是认亲。”
陈清雪瞳孔微缩,右眼竖纹再度浮现。她看见青铜门内,一道模糊人影正缓缓举起手臂,手中握着一根断裂的权杖,杖头凹槽的形状,与铅盒中的齿轮完全吻合。
冉光荣往前一步,将哭丧棒横在身前。
“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钥匙。”
长阶尽头,青铜门无声开启,一股混杂着香灰、血锈与核尘气息的风扑面而来。门内空间远比想象中广阔,穹顶高耸如天幕,绘着完整的二十八宿图,每一颗星都由人骨镶嵌而成。
中央矗立着一尊完整的女娲石像,双手捧着一颗 glowing 的青铜核心,形如心脏,搏动频率与地脉震颤完全一致。
而在石像脚下,跪着一个穿海派西装的男人,背影笔直,袖扣上两枚民国龙洋银币在幽光下泛着冷芒。
他缓缓转头,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张青铜面具,正对着他们,嘴角的位置,裂开一道缝隙。
“欢迎回家。”他说,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陈清雪握紧开山刀,刀柄上的《六韬》残句突然发烫。她看见那青铜核心内部,隐约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是她自己,双瞳尽化竖瞳,手中握着刑天斧,站在一片焦土之上,身后是无数倒塌的青铜鼎。
冉光荣将最后一包花生米从乾坤袋取出,用《奇门遁甲》书页缓缓包好,放在石阶边缘。
“这顿花生米,”他轻声说,“得留着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