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石壁还在微微震颤,那枚倒悬的乾隆通宝已化作一道青铜光痕,悬于虚空。陈清雪的双瞳未闭,血丝如蛛网般爬满眼白,可她不再颤抖,反而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妖仙血凝成细线,直指井心。
“不是幻象。”她声音低哑,却像刀锋划过冰面,“是坐标。”
冉光荣蹲在干涸的井底,指腹蹭过石上“监”字刻痕。那字边缘不似刀凿,倒像是被什么活物啃噬出来,纹路里渗着微弱的青铜腥气。他左手三枚铜钱轻轻一旋,耳后疤痕忽然发烫——不是痛,是灼,像是有根火线从颅骨深处窜出。
他没动,只把哭丧棒往地上一杵,十二砂袋无声鼓胀。
刘淑雅后颈那片鳞片还在发凉,像贴了块冰。她抬手去摸,指尖刚触到皮肤,鳞片竟微微一颤,仿佛活了过来。她猛地缩手,左脸蜘蛛纹突突跳动,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爬行。
“它认得那诏书。”她喃喃,“我……也认得。”
彭涵汐靠在井壁,公文包夹在臂弯,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锁阳蛊在她脊椎里蛰伏,可刚才那一瞬,她分明听见父亲的声音从包中传出——不是幻听,是记忆在反噬。她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她清醒了一瞬,抬眼看向那悬浮的血珠,正缓缓凝聚成镜。
“你要看什么?”冉光荣盯着陈清雪。
“看时间怎么被缝起来的。”她将掌心伤口对准血珠,血滴落,砸出涟漪。
血珠骤然膨胀,映出朱元璋立于紫禁之巅,手握七星龙渊剑,剑尖直指苍穹。天幕如布帛撕裂,一道金光自裂隙倾泻,照得万里河山通明。可就在那金光最盛时,画面一转——荒漠之上,铁塔林立,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按下按钮,火球冲天而起,大地崩裂,云如蘑菇绽放。
“洛斯阿拉莫斯。”彭涵汐瞳孔一缩,“奥本海默。”
双影重叠,天维裂隙与核爆火球轨迹竟完全一致,弧度、角度、能量扩散的波纹,分毫不差。更诡异的是,两股能量的源头,都指向同一点——景山地脉断裂处。
“他们不是在模仿。”冉光荣冷笑,“是在复刻。”
他掷出一枚乾隆通宝,铜钱旋转着击中血珠。刹那间,画面炸开,显出一段模糊铭文:“天火降世,非为毁劫,实乃补漏。”
刘淑雅浑身一震,“补漏?补什么?”
“地脉的漏。”陈清雪眯眼,“核爆不是终点,是手段——用暴戾能量强行接续断裂的龙气。”
她话音未落,井壁残留的尸虫残念忽然躁动,黑雾自石缝渗出,聚成一张扭曲人脸,无声嘶吼。刘淑雅左脸蜘蛛纹猛然蔓延,如墨汁泼洒,直逼唇角。
“它在阻止我读。”她咬牙,指尖掐进掌心,“那些字……藏在布帛里,不是写出来的,是‘喂’出来的。”
彭涵汐立刻抽出河图残卷,按在她肩头。纸面泛起微弱金光,锁阳蛊的气息被强行压下,刘淑雅脑中混乱稍缓。
“要破封,得用血。”她低语,“我的血,混着纸钱灰。”
她从乾坤袋抓出一把黄纸,划燃火柴点燃。火光跳跃间,她咬破舌尖,将血混入灰烬,涂在《罪己诏》残帛之上。布帛遇血,竟如活物般蠕动,尸虫残念发出尖啸,纷纷自燃。
她扑上去,一口咬下“监”字一角。
“唔——!”她闷哼一声,双膝跪地,额头抵住井底青砖。脑中轰然炸开一幅图景:一座青铜鼎深埋极地冰盖,鼎腹刻满符咒,下方堆满核废料,火焰幽蓝,却无烟无焰。鼎身铭文浮现——“乾坤交媾阴阳诀”。
“阴鼎承阳煞……”她颤抖着念出,“九锁启归藏……以暴制暴,以煞养灵……这不是毁,是养!”
彭涵汐猛地抬头,公文包中的二十八颗骷髅头同时震颤,眼眶内的古货币发出轻响,排列竟与诀中“九锁”暗合。她喉头一甜,强忍住呕血的冲动——河图残卷在她手中微微发烫,像是与那诀文产生了共鸣。
“他们用核废料当柴火。”冉光荣冷笑,“烧出一口‘灵鼎’,把地脉断口焊上。”
“可谁来当炉心?”陈清雪目光冷冽,“总得有人镇鼎。”
话音未落,宝座下方忽然传来机括声。井底青砖自动移位,露出一道暗格。陈清雪一步踏前,刑天斧虚影在掌中凝聚,斧刃劈下,正中座椅底板。
“轰”地一声,暗格弹开,一只铅盒飞出。
盒面刻二十八宿星图,排列诡异,与天穹不符,倒像是某种逆推的罗盘。陈清雪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盒身,体内气血骤然逆行,仿佛五脏六腑被无形之手搅动。
“反五行杀阵!”冉光荣低喝,一把花生米洒出,竟被弹回,米粒在空中炸成粉末。
他不再犹豫,哭丧棒一转,插入左耳疤痕。刹那间,天雷虚影自头顶炸开,雷光缠绕通宝,化作一道火线直冲阵眼。阵法微滞,陈清雪趁机将铅盒抓入手中。
盒盖自动开启。
一枚青铜齿轮静静躺在其中,齿纹如鲲鹏骨刺般锋利,表面刻满细密符文,中心一点凹槽,形状竟与罗经盘中央完全吻合。
“这是……钥匙?”刘淑雅喘息着问。
齿轮离盒瞬间,井壁《推背图》残卷忽地自燃,火光中,唯“癸亥”二字浮空三息,随即湮灭。
彭涵汐盯着那字,心头一震——这编号,与量子长城裂缝一致,与钦天监青砖纹路同源。她忽然明白,这不是巧合,是标记,是所有断裂龙脉的共同编号。
“它在共振。”她低语,“从明朝到现代,从钦天监到景山,所有断点……都被这齿轮串联。”
冉光荣拔出哭丧棒,耳后疤痕焦黑一片,渗出血丝。他抹了把脸,冷笑:“庹亿帆要的不是改命,是重铸。”
“重铸什么?”
“灵气根脉。”他盯着齿轮,“用核能当引子,青铜鼎当炉,活人当薪柴——他要烧出一条新龙脉。”
陈清雪握紧铅盒,指尖发白。她忽然抬眼,看向井口那片星图——黄道十二宫与九宫格重叠,正缓缓旋转,仿佛在等待什么。
“齿轮不是终点。”她说,“是启动器。”
刘淑雅左脸蜘蛛纹已退,可那片鳞片依旧发烫。她低头,发现鳞片边缘竟浮现出极细的纹路,与齿轮齿纹完全一致。
“它……是零件。”她喃喃,“我后颈的鳞片,是齿轮的一部分。”
彭涵汐猛然抬头,“你是容器?”
“不。”刘淑雅摇头,“是钥匙扣。”
她笑了,笑得有点疯,“他们把我做成活体保险柜,就为了不让这东西随便被人拿走。”
冉光荣盯着她,忽然道:“你祖父封印的判官笔,是不是也和鼎有关?”
刘淑雅一怔,随即点头:“他临死前说……‘鼎不鸣,笔不醒’。”
井底陷入死寂。
铅盒在陈清雪手中微微发烫,齿轮表面符文开始流转,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闪过一幅画面:娲皇宫深处,一尊女娲石像眼眶空洞,手中握着一根断裂的权杖,杖头凹槽,正与这齿轮吻合。
“它想回去。”她低声。
“那就送它一程。”冉光荣站直身体,抹去耳后血迹,“但得先弄明白,谁在等我们。”
彭涵汐打开公文包,二十八颗骷髅头静静悬浮,眼眶内的货币同时转向铅盒方向。她闭眼,锁阳蛊在体内缓缓流转,河图残卷无风自动,显出一段她从未见过的文字:
“中宫不立,四维动;齿轮归位,天门开。”
“天门?”刘淑雅苦笑,“听着像拆迁通知。”
“不。”陈清雪握紧铅盒,一步步走向井口,“是邀请函。”
她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抬头望去——井口之上,星空扭曲,黄道十二宫与九宫格交错旋转,仿佛一张巨大的罗盘正在校准。
齿轮在盒中轻轻震动,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冉光荣摸出最后三粒花生米,用《奇门遁甲》书页包好,塞进乾坤袋。他抬头,看见陈清雪的影子在星图下拉得极长,竟与井底宝座轮廓重合。
“你看见未来的你了。”他说。
“我也看见了。”她回头,双瞳血丝未退,“她站在万春亭,手里拿着这盒子。”
“然后呢?”
“然后——”她刚开口,铅盒突然弹开,齿轮自行飞出,悬于半空,齿纹对准星图某一点。
井底传来低沉嗡鸣,像是地脉深处有巨物苏醒。
齿轮缓缓转动,第一齿咬合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