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色的光流撞进陈清雪右眼的刹那,她听见了钟摆声。
不是滴答,不是铜漏,而是西洋教堂里那种沉重、规律、带着金属回音的钟摆,一下一下,敲在她颅骨内壁。竖瞳深处炸开的画面像老式胶片放映机突然卡顿——紫禁城角楼外,徐光启跪在钦天监地库,面前摊开的《崇祯历书》手稿上,星轨被红笔悄然偏移七度,旁边一行小字:“西法为体,中制为用,天数可篡。”
“七度……”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痛感像一根铁丝穿脑而过,硬生生把意识拽回现实。开山刀插在青砖缝里,刀身嗡鸣不止,枪托第三次砸向地面,震得星尘如雪崩般四散。她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按住右眼,指缝间渗出的血竟是淡金色,顺着脸颊滑落,在青砖上烧出细小焦痕。
“不是误差。”她喘着气,声音像是从碎玻璃堆里捞出来的,“是埋钉子。”
倒悬的星空猛地一颤,九宫格中央的凹槽张得更大,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嘴。罗经盘边缘,一道新刻痕悄然浮现,正是她方才低语的“七度偏移”四字,字迹扭曲如蛇。
刘淑雅的石像已裂至脖颈,黑血从眼角蜘蛛纹里汩汩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她整个人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着,向罗经盘中央滑去,石屑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血肉。判官笔虚影在她头顶疯狂旋转,笔尖指向天穹,仿佛在记录一场即将降临的天罚。
“此女食纸通幽,噬忆逆推,已触天道忌讳!”
声音自星空中炸响,不是从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在骨髓里震荡。七颗暴走的星宿——角木蛟、尾火虎、奎木狼、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骤然聚合,凝成一道白发老者虚影。他身穿褪色的明代官袍,头戴乌纱,手持半截浑天仪残轴,眼窝深陷如枯井,却泛着幽蓝星火。
“千年一现的逆命之体!”老者一指刘淑雅,星力化作锁链,哗啦啦缠上她四肢,“当以二十八宿为祭,剜魂炼魄,重定天轨!”
锁链收紧,石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刘淑雅张口欲言,却只喷出一口黑雾,雾中隐约有无数纸钱燃烧的灰烬。
冉光荣动了。
他没冲向刘淑雅,也没看那白发星官,而是低头,从乾坤袋里摸出三粒花生米。花生米用泛黄的《奇门遁甲》书页包着,他轻轻一抖,纸页飘落,三粒米滚在掌心,沾着点点辟邪砂。
“天道?”他冷笑,指尖一弹,花生米飞出,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你家天道让倭寇拿活人做风水桩的时候,怎么不显灵?让鬼子把孕妇钉在龙脉眼上当镇物的时候,怎么不劈雷?现在倒有脸出来抓‘逆命’?”
三粒花生米撞上星力锁链,瞬间膨胀、变形,化作三枚乌黑短钉,钉身刻满《奇门》隐符,钉尖直插锁链三处节点——颈、心、脐。
“截脉钉,专治你们这种——装神弄鬼的电线杆子!”
钉入刹那,星链剧震,锁阳蛊的气息从钉身渗出,与彭涵汐公文包里的残卷产生共鸣。青砖地面浮现出极淡的“癸亥”编号纹路,与第407章裂缝如出一辙。【具体内容摇滚就不再描述了\/偷笑】
老者虚影怒吼,浑天仪残轴横扫,星流如刀劈来。冉光荣左手三枚乾隆通宝飞出,旋转成盾,铜钱边缘泛起金纹,硬生生扛下这一击。他耳后“黄”字血痕灼热发烫,仿佛有火在皮下烧。
“彭涵汐!”他吼,“别等了!再不开袋,她就真成祭品了!”
彭涵汐站在原地,双镜叠戴,锁阳蛊的气息在她周身缭绕。她看着刘淑雅被星链拖拽,看着那白发星官眼中星火暴涨,看着罗经盘中央的凹槽越张越大。
她摘下了眼镜。
不是一副,是两副。玳瑁老花镜,平光现代镜片,轻轻放在青砖上。她指尖一咬,血珠滚落,滴在公文包锁扣上。
“父债女偿。”她声音很轻,却像刀割开夜,“我认。”
“咔。”
一声轻响,公文包炸开。
不是打开,是炸。墨绿旗袍下摆的厌胜钱叮当乱响,轻纱星象图无风自动。包内不见文件,不见杂物,只有一排排森然白骨——二十八颗骷髅头,整齐悬浮,每颗眼眶嵌一枚古货币:秦半两、汉五铢、唐开元、宋元丰、明永乐……颅骨表面刻着星官名讳,笔迹苍劲如刀凿。
反向二十八宿阵,成。
骷髅头排列与倒悬星空完全相反,角木蛟居北,尾火虎镇南,奎木狼守西,井木犴压东。星官名讳在幽光中闪烁,与白发老者虚影形成对峙。
“你竟敢……”老者声音颤抖,“开启献祭名录?这是逆天之罪!”
“我知道。”彭涵汐抬手,指尖抚过一颗额心刻“蒋”字暗纹的骷髅,那枚永乐通宝在眼眶中微微发烫,“可有些债,躲不过。”
话音未落,天穹变色。
乌云自虚无中聚拢,不是黑云,而是青铜色的云,云层中电光如蛇游走,却无声无息。一道雷影在云中成形,未劈下,只是悬着,像一把倒悬的剑。
天罚,将至。
刘淑雅的石像停止滑动,星链在截脉钉压制下黯淡。她喘息着,黑血从嘴角溢出,却抬起手,指向彭涵汐那颗刻“蒋”字的骷髅。
“那枚永乐通宝……”她声音嘶哑,“我见过。在津门古玩市场,一个穿海派西装的男人,用它买走了一本《罗经透解》……”
“民国二十二年。”冉光荣接上,眼神一冷,“庹亿帆。”
白发星官怒吼,浑天仪残轴猛砸地面,星力如潮水般反扑。三枚截脉钉剧烈震颤,钉身隐符开始剥落。彭涵汐的二十八颗骷髅头同时发出尖啸,眼眶中的古货币疯狂旋转,试图稳住阵型。
“撑不住!”她低喝,鼻血从双耳流出,“锁阳蛊压不住了!二十年记忆……要炸了!”
陈清雪拔出开山刀,刀身刻着《六韬》残句“鸷鸟将击,卑飞敛翼”。她一步踏前,刀尖指向白发星官。
“你的天道。”她右眼竖瞳收缩如针,“让活人当风水桩,让女儿祭星轨,让规矩变成笑话——现在,轮到我们了。”
她刀锋一转,不是劈向星官,而是斩向自己左手虎口。
血溅三尺。
血珠飞出,却未落地,而是悬浮空中,每一滴都映出一段画面——徐光启焚稿、日军活埋孕妇、庹亿帆母亲被钉入青铜鼎、黎波在乱葬岗跪拜虚空……全是被篡改的因果线。
“我以血为引。”她声音冷得像冰,“斩你天道伪律。”
血珠骤然炸开,化作一张血网,罩向白发星官。星官怒吼,星力反冲,血网寸寸撕裂。可就在这一瞬,彭涵汐猛地张口,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那颗刻“蒋”字的骷髅上。
“以我命契,启——逆星阵!”
骷髅眼眶中的永乐通宝骤然发亮,一道青铜光束射出,直冲天际,撞上那道悬着的雷影。
轰——
雷未劈下,却炸开。
不是向下,而是向内。青铜云层如玻璃般碎裂,露出背后一片虚无星空。而那道雷影,竟在碎裂中扭曲、变形,化作一道人影轮廓——宽袖长袍,手持罗盘,衣角隐约可见“钦天监正”四字。
“你……”白发星官第一次露出惊骇,“你竟敢引动真灵残影?!”
彭涵汐跪倒在地,七窍流血,却笑了:“我不是引动……我是还债。”
刘淑雅趁机挣脱星链,石像左脸蜘蛛纹蔓延至耳根,她踉跄扑向彭涵汐,一把抱住她。
“别死!”她吼,“你还没告诉我,那本《河图残卷》最后一页写了什么!”
彭涵汐抬手,指尖轻点她额头,血迹在她眉心画出一个极小的“契”字。
“写了……”她声音微弱,“别信中宫。”
话音未落,天穹彻底崩解。
青铜云散,雷影消,白发星官虚影开始崩塌,星力如退潮般收回罗经盘。二十八颗骷髅头缓缓沉入公文包,唯有那颗刻“蒋”字的,永乐通宝仍泛着幽光。
冉光荣收起三枚乾隆通宝,通宝表面“室火猪”纹路已彻底剥落,露出底下完整的“癸亥”编号。他低头看去,通宝映出罗经盘中央的凹槽——那形状,分明像极了哭丧棒的底座。
“所以。”他喃喃,“要插进去的,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