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碑裂开的那道缝隙,像一张沉默的嘴,吞掉了所有声音。
空气凝滞,连风都绕着走。碑面渗出的血线仍在缓缓蠕动,如同活物在呼吸,每一道纹路都与地下深处的某种节律共振。彭涵汐跪在碑前,指尖还残留着自己舌尖血的腥甜,那枚“契”字符文贴在裂缝边缘,微微发烫,却已开始泛灰——血契未稳,封印悬停,时间被钉在了“一刻”这个诡异的刻度上。
她耳后一滴汗滑落,混着血珠渗入罗盘背面。刹那间,盘心浮起极淡的六点星光,排列成弧,正是南斗之形。她瞳孔微缩,没吭声,只是将公文包往身前挪了半寸,仿佛那是个能挡灾的盾。
陈清雪站在碑顶,刀尖垂地,掌心裂口尚未愈合,血顺着刀脊一滴一滴砸在龟甲凹槽里。那槽口微微震颤,像是回应,又像在拒绝。她右眼竖瞳缩成细线,左眼却清明如常,两种视觉交错中,她看见碑内三道凹槽——龙、凤、龟——唯有龟甲泛起一丝微光,其余两处漆黑如渊。
“差两个。”她低声说,声音像从铁皮管里挤出来。
冉光荣蹲在碑侧,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翻了个面,铜绿斑驳,纹路却清晰。他没看碑,而是盯着地面。那里,乾坤袋里的花生米不知何时全飞了出来,散落成北斗倒悬之象,第七粒正微微震颤,指向地底深处。
“不是地震。”他喃喃,“是脉动。”
话音未落,大地猛然一抖。
不是震动,是跳动。
仿佛整片大地之下,埋着一颗心脏,此刻正与某种遥远的存在同步搏击。彭涵汐的罗盘指针疯转,最终死死钉在南极方向。她猛地翻开《地脉图残页》,纸面泛黄,墨迹斑驳,可津门、昆仑、南极三点连成的三角形,竟与眼前地脉虚影完全重合。
“三角锁灵阵……”她喉咙发紧,“不是镇邪,是共振。”
陈清雪跃下碑顶,刀柄一磕地面,刑天斧虚影腾起三丈,斧刃劈向天际。一道赤金光幕自她眉心射出,横贯苍穹,将地底涌出的黑雾硬生生压回裂缝。光幕中,星图轮廓若隐若现——二十八宿赫然在列,可角木蛟偏移天市垣,尾火虎倒悬于女土蝠之上,七宿错位,星轨紊乱。
“星图乱了。”冉光荣眯眼,“不是天象,是人为。”
刘淑雅的石像立在光幕边缘,左脸裂痕中黑烟缭绕,忽然,她抬起手,从碑底剥下一块青黑碎石,毫不犹豫塞进嘴里。牙齿碾碎的瞬间,她脑中轰然炸开——
共工持玄铁巨戟,怒吼撞向不周山。
天柱折,地维绝,星河倾覆如瀑。
她瞳孔骤然泛起青铜色,石像指尖猛地抠进地面,指甲崩裂,渗出黑血。那画面只持续三秒,便如潮水退去,可她听见了——在星塌的那一瞬,有星官齐诵《步天歌》,声如铜钟,却带着哭腔。
“南斗六星,守命宫……”她喃喃,声音不像自己,“……北斗七星,掌死籍。”
彭涵汐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刘淑雅没回答,只是盯着自己指尖的黑血,那血滴落地,竟在冰面画出一道微型星轨,直指地心。
地面再度震颤。
这一次,不是脉动,是撕裂。
一道幽蓝缝隙自伏羲碑底裂开,深不见底,边缘泛着金属冷光,仿佛被某种高维之力切割而成。缝隙上方,两个古篆缓缓浮现:癸亥。
空气里响起铜漏滴答声,清冷,规律,带着明清官制的庄重。隐约有星官诵经,词句古老,说的是“罗经定位,天纲不坠”。
彭涵汐心口“契”字骤然灼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她公文包自动弹开,子母封魂袋第二层翻出,罗盘脱手飞出,直扑裂缝。
“不对!”冉光荣暴喝,咬破手指,血抹哭丧棒顶端。龙纹微闪,他抬手将三枚乾隆通宝抛出——铜钱在空中拉长、扭曲,化作三道赤金锁链,一端缠住彭涵汐腰间乾坤袋,一端狠狠钉入冰层。
“撑住!”他低吼,指节发白。
陈清雪刀锋一转,不斩裂缝,而斩其边缘。开山刀划过虚空,竟带出一串火星,像是砍在了某种看不见的屏障上。黑雾被切断一截,牵引力骤减。
刘淑雅石像单膝跪地,判官笔虚影自裂痕中冲出,笔尖蘸血,在地面划出一道符。血纹燃起幽蓝火焰,形成镇压阵,将裂缝压制在三尺之内。
幽蓝缝隙缓缓收缩,最终只余“癸亥”二字烙印冰面,如铭文,如诅咒。
锁链冷却,坠地。
三枚通宝恢复原形,表面却浮现出细密星纹——一枚是“室火猪”,一头獠牙冲天;另一枚是“壁水貐”,蛇身兽首,眼如幽潭。第三枚纹路模糊,可轮廓分明是“奎木狼”。
彭涵汐瘫坐在地,罗盘滚回脚边,盘心南斗六星的投影已消失,可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长城龙脉……”她喘息,“和南极冰渊,是同一个心跳。”
冉光荣捡起一枚通宝,指尖摩挲星纹,忽然冷笑:“不是心跳,是心跳机。”
陈清雪盯着冰面上的“癸亥”烙印,右眼竖瞳微缩。她看见烙印深处,有星官身影一闪而过——手持罗经盘,衣角绣着“钦天监正”四字,可那衣料,分明是民国海派剪裁。
“时间不对。”她低语,“人也不对。”
刘淑雅石像缓缓抬头,左脸裂痕中,黑烟凝成最后一幕幻象——共工撞山时,天穹裂开,二十八宿齐坠,可其中七宿,竟是倒悬而落。
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星图乱了……是因为有人,改了天条。”
彭涵汐猛然抬头,看向伏羲碑。
碑缝中,三道凹槽依旧沉默。龙形空荡,凤纹蒙尘,唯有龟甲槽口,还残留着她指尖的血痕。
“三皇血脉……”她喃喃,“缺的不是人。”
“是时间。”
冉光荣将三枚通宝收回掌心,铜钱温热,像是刚从谁的口袋里掏出来。他低头,看见自己左手虎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痕,形状像极了“癸”字起笔。
陈清雪收刀入鞘,刀鞘与匕首相碰,发出一声轻响。她没看任何人,只是盯着那道“癸亥”烙印,仿佛在等它再次裂开。
刘淑雅石像的指尖,一滴黑血缓缓凝聚,即将坠落。
冰面突然传来震动。
不是来自地底。
是来自烙印本身。
“癸亥”二字微微发亮,边缘开始融化,像蜡烛受热。一缕极细的蓝光自字缝中渗出,笔直射向夜空。
光柱穿透云层的瞬间,天穹之上,二十八宿同时一颤。
七宿倒悬之象,再度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