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在风里打着旋,像被无形的手搅动,一粒粒悬浮起来,又缓缓坠落。罗布泊的夜空本该无云,此刻却翻涌着青铜色的雾,仿佛整片沙漠正在呼吸。飞船残骸的金属表面泛起波纹,像是被水浸透的纸,符文在暗处一明一灭,如同脉搏。
冉光荣的左手三枚乾隆通宝贴着掌心发烫,他没去碰,只是将哭丧棒斜插进沙地。棒头触地的刹那,地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地底有巨兽翻身。
“定不住。”他低声道,“水脉反了。”
话音未落,远处的地平线忽然裂开一道口子,浑浊的水流从沙层下喷涌而出,逆着重力向上爬升,竟在半空凝成一条扭曲的河,蜿蜒如蛇,直冲天际。紧接着,另一股水流从另一侧涌出,与之相撞,激起的浪花竟带着铁锈味。
“长江倒流。”陈清雪站在高处,开山刀横在胸前,刀面映出那条逆流之河,“黄河也断了。”
彭涵汐蹲在刘淑雅身边,手指搭在她腕上。刘淑雅嘴角的血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蔓延,像蛛网般爬向耳根。她双目紧闭,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她吞了什么?”彭涵汐问。
“水藻。”冉光荣从地上捻起一撮湿泥,指尖搓开,露出几缕墨绿色的丝状物,“长在逆流的水里,不是活物,是画出来的。”
“画出来的?”彭涵汐皱眉。
“你看那水纹。”冉光荣抬手一指,“不是自然流动,是符咒。有人用二十四节气当墨,把江河当纸,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彭涵汐迅速翻开《河图残卷》,纸页刚展开,便自行翻动,停在一页残图上——山川走势与当前水脉完全重合,只是图中央空着一块,像是被刻意剜去。
“缺的是‘惊蛰’。”她喃喃,“节气断了,水脉就乱了。”
陈清雪突然抬刀,刀光如电,劈向空中那条逆流之河。刀锋未至,水幕竟自行裂开,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开。刹那间,水纹扭曲,显出一座宫殿的轮廓——飞檐斗拱,琉璃瓦顶,正是紫禁城。
而宫殿地底,一方玉玺静静悬浮,四角刻着北斗七星,中央凹陷处,隐约可见一行小字。
“传国玉玺?”彭涵汐瞳孔一缩。
“不是镇压。”陈清雪声音低沉,“是锁。”
她话音刚落,刘淑雅猛地睁开眼,血纹在眼角炸开,一缕血丝从嘴角滑落。她张口,吐出一片湿漉漉的藻叶,叶片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号。
“我看到了……”她喘息着,“大禹治水,不是一次。是两次。第一次治的是人间水,第二次……治的是天外水。”
“天外水?”冉光荣蹲下身,捡起那片藻叶。
“他说,天漏了。”刘淑雅颤抖着,“星河倒灌,九州成渊。所以他用玉玺封了地脉,把水脉画成阵,二十四节气为锁,传国玉玺为钥。可现在……有人在开锁。”
彭涵汐迅速取出银针,在刘淑雅指尖刺破,又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泛着幽光的药丸。
“锁阳蛊。”她将药丸塞入刘淑雅口中,“压住你体内的反噬。”
药丸入口即化,刘淑雅喉咙一颤,血纹的蔓延速度减缓,但她仍死死盯着那片藻叶。
“水脉……不是天然的……”她喃喃,“是画出来的……”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昏了过去。
彭涵汐迅速将藻叶上的符号抄录在《河图残卷》空白处,笔尖刚落,纸页竟自行燃烧,只留下一行焦黑的字迹:“惊蛰不开,玉玺不现。”
“必须在惊蛰那一刻开启。”她抬头,“还有七天。”
“我们等不了七天。”冉光荣站起身,哭丧棒在沙地上划出一道弧线,“这水脉乱一天,地气就崩一分。再这么下去,整个中原的龙脉都要断。”
他抬手一扬,三枚乾隆通宝在空中翻转,落回掌心时,已裹着三粒花生米。他指尖一搓,花生米碎裂,壳与仁分离,壳化为灰,仁凝成三颗暗红色的珠子。
“定海珠。”他低声道,“借你三日太平。”
他将三颗珠子打入地下,珠子入土即没,地面顿时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像是地底有钟被敲响。逆流的河水微微一顿,水流速度减缓,但并未停止。
“只能拖一时。”陈清雪收刀入鞘,“得去紫禁城。”
“夜航船不会让我们走。”彭涵汐望向远处。
沙丘尽头,黑雾弥漫,隐约可见数道人影缓步而来。他们步伐一致,像是被同一根线牵着的傀儡。最前方那人,西装笔挺,手中握着象牙烟嘴,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庹亿帆。”冉光荣眼神一冷,“你妈当年没做成的风水仪,你也不配碰。”
那人没说话,只是抬起手,烟嘴轻轻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刹那间,沙地震动,数具蜡尸从地下爬出,身上缠着裹尸布,胸口钉着银钉,眼眶空洞,却齐刷刷转向飞船残骸。
“他们不是来抢飞船的。”陈清雪低声道,“是来等惊蛰的。”
“他们也知道玉玺是钥匙。”彭涵汐迅速合上《河图残卷》,“必须抢在他们前面。”
冉光荣没再说话,哭丧棒在地上一划,沙地瞬间裂开一道沟壑,他将最后一粒花生米捏碎,撒入沟中。沙粒遇米即燃,腾起一阵青烟,烟雾弥漫,竟在空中凝成一片沙暴的幻象,遮天蔽日。
“走。”他低声道,“我断后。”
陈清雪背起刘淑雅,彭涵汐紧随其后,两人迅速向沙漠边缘撤离。风沙中,冉光荣站在原地,哭丧棒横在身前,三枚乾隆通宝在指间翻飞。
远处,蜡尸群已逼近,银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忽然抬起左手,耳后那道雷击疤痕渗出一滴血,缓缓滑落,滴在哭丧棒上。棒身微微一震,发出低沉的嗡鸣。
“想动中原龙脉?”他冷笑,“问过我这根棒子没?”
他猛然将哭丧棒插入沙地,棒身没入一半,地面轰然裂开,一道水柱冲天而起,直扑蜡尸群。水柱中竟夹杂着符纸碎片,一触蜡尸,便燃起幽蓝火焰。
冉光荣转身就走,沙暴幻象在身后崩塌,夜航船的人影已冲破烟雾,步步紧逼。
他没回头,只是左手紧握三枚铜钱,指节发白。
沙漠边缘,陈清雪背着刘淑雅,彭涵汐紧跟其侧。风沙渐小,远处隐约可见一条干涸的河床。
“那是塔里木河故道。”彭涵汐喘息着,“顺着它,能绕开夜航船的眼线。”
陈清雪点头,正要迈步,忽然脚步一顿。
她瞳孔骤然收缩,化作竖瞳,眼底泛起一层金光。她猛地抬头,望向紫禁城方向。
“那玉玺……”她低声说,“不是镇压,是钥匙。”
彭涵汐一怔:“你说什么?”
陈清雪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远方,仿佛透过千山万水,看到了地宫深处那方玉玺。
玉玺中央的凹陷处,那一行小字正缓缓浮现——
“星启于辰,门开于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