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玄相阁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陈清雪站在密室门口,手指还搭在开山刀柄上,掌心残留着青铜烟嘴的寒意。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走。”
冉光荣应了一声,将最后一块鼎碎收进乾坤袋,十二种辟邪砂随之震颤。他看了眼彭涵汐苍白的脸色,没多问,转身朝地窖走去。
地窖入口藏在后院槐树下,石阶被月光染成青灰色。刘淑雅走在最后,左脸酒窝渗出的黑血已经干涸,像是某种古老的纹身。她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雷峰塔方向。
“那老和尚……是不是也在看我们?”
没人回答。
地窖内,花生米散落一地,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冉光荣盘膝坐下,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翻飞。他闭上眼,耳边响起父亲临终前的低语:
“星宿归位,子鼠先行。”
花生米一颗颗摆列,空气中浮起淡淡檀香。突然,一枚花生米跳动起来,像被无形的手拨动。彭涵汐皱眉,指尖轻点河图残卷,锁阳蛊在胸口一阵抽搐。
“有人在干扰阵法。”她说。
“不是人。”冉光荣睁开眼,“是它。”
他指了指角落里那根嵌入石缝的雷击木钉。钉头焦黑,仿佛被雷火劈穿千百次。他伸手触碰,指尖传来刺骨的灼痛,像是八岁那年,烈焰舔舐耳后的伤疤。
“爸……你到底留下了什么?”
话音未落,雷击木钉骤然亮起,一道微弱的光芒沿着花生米轨迹蔓延。二十八星宿阵缓缓启动,子鼠位最先燃起幽蓝火焰。
“血契为钥……魂引归途。”
一句模糊的口诀从地底传来,像是父亲的声音,又像是无数亡魂的呢喃。
陈清雪站在阵外,双刀交叉胸前。她忽然低头,发现刀刃上映出的自己瞳孔正在变色——竖瞳如蛇,泛着冷光。
“我没事。”她低声自语,可握刀的手却微微颤抖。
龚长兴送来的戏服碎片仍摊在桌上,上面绣着一段《六韬》残句。彭涵汐用朱砂笔蘸取封魂袋中的黑雾,在残卷背面勾勒咒文。锁阳蛊剧烈跳动,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符纸上。
“找到了。”她声音沙哑,“三星堆最新发掘坑,尸虫暴动。”
刘淑雅凑近看,咒文浮现一张水墨地图,线条扭曲,像是挣扎的魂魄。她伸手想触碰,却被一股阴气弹开。
“这玩意儿有毒。”她咧嘴一笑,嘴角溢出黑血,“看来夜航船早就在等我们。”
“他们不是等我们。”冉光荣站起身,将雷击木钉小心收好,“是在等‘它’。”
他指的是陈清雪体内的妖仙之力。
“妹妹还在庹亿帆手里。”陈清雪语气平静,“我要去鹿台遗址。”
“为什么?”彭涵汐抬头。
“因为那里有他的东西。”她举起青铜烟嘴,正面刻着“c.x.”,背面却是黎波军官证上的日期:。
“那天,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我妹妹。”
空气凝固了几秒,只有花生米在阵中轻轻滚动。
“我去。”刘淑雅第一个开口,“七魄炼奴的刻痕已经开始扩散,我得趁还能控制之前,把该知道的都挖出来。”
“我也去。”彭涵汐合上残卷,“河图推演显示,鹿台遗址藏着比干后人的血书。”
“那就出发。”冉光荣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乾坤袋里的辟邪砂发出细碎响声。
陈清雪却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密室角落的一尊青铜面具上。面具斑驳,裂痕纵横,像是承受过千年的诅咒。
她缓步走近,拔出双刀。
“等等。”彭涵汐欲言又止。
但陈清雪已经挥刀斩下。
刀锋切入青铜的瞬间,阴风骤起,整座地窖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撕扯。面具裂成两半,露出内部一片血红的绢帛。
血书浮现,字迹猩红如新。
“七魄为契,魂归夜航。”
陈清雪瞳孔收缩,刀尖轻挑,将血书托起。刹那间,她的记忆深处闪过一幕画面: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袖扣上是民国银元。他蹲下身,对六岁的她微笑。
“小姑娘,你知道你妹妹去了哪里吗?”
画面戛然而止。
“黎波……”她喃喃道,“他早就认识我妹妹。”
彭涵汐快速记录血书内容,指尖划过某段文字时,忽然停住。
“这段……”她声音发紧,“提到了鲛人泪。”
刘淑雅猛地抬头,指甲掐进掌心。
“难怪刚才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她咬牙,“她说鲛人的眼泪会融化所有封印。”
“什么意思?”冉光荣皱眉。
“我的判官笔虚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她苦笑,“七魄炼奴的刻痕已经蔓延到手腕。”
陈清雪沉默片刻,将血书收入怀中。
“先去鹿台遗址。”她说,“如果那里真有比干后人的契约,也许能解开你体内的封印。”
“或者……让我彻底变成他们的人。”刘淑雅耸肩。
“不会。”陈清雪眼神坚定,“我会把你拉回来。”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龚长兴派来的小厮。
“不好了!塘沽港那边……夜航船提前动手了!”
众人对视一眼,冉光荣摸出乾隆通宝,一枚抛向空中。
“东南方,水路。”
“走。”陈清雪转身,脚步坚定如擂鼓。
地窖中,花生米组成的星宿阵仍在闪烁,子鼠位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通往某个遥远的过去。
而在玄相阁最高处的佛龛里,无名老僧口中含着的青铜爵残片,悄然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