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车静静停在街角,晨雾还未散尽,车头的车牌“津A·1984x”像是从旧梦中剥落下来的一块碎片。风从巷口吹过,卷起几张枯叶,在车轮边打着旋儿。
冉光荣站在车前,哭丧棒垂在身侧,左手三枚铜钱轻轻相碰,叮当有声。他没急着靠近,而是绕着车转了一圈。轮胎上的泥点还新鲜,挡风玻璃内侧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风吹不走它,像被钉死在那里。
“第七具尸……不能醒。”
字迹歪斜,像是临终之人用指甲划出来的。
“你们谁动过?”陈清雪低声问,开山刀已经出鞘半寸。
没人回答。
刘淑雅蹲下来看那枚滚落在地的箭镞,指尖刚触到金属表面,一股凉意就顺着指缝爬了上来。她缩回手,嘴角扯了扯:“不是青铜。”
“是铅。”彭涵汐推了推眼镜,“但外面包了一层铜壳。”
“伪装。”冉光荣点头,“夜航船喜欢玩这种把戏。”
车门大开着,驾驶座空无一人。副驾位置上放着一个老旧的铁盒,盖子半掀,露出一角泛黄的照片。彭涵汐伸手要拿,却被冉光荣拦住。
“先别碰。”他取出哭丧棒,轻轻一点铁盒边缘。刹那间,盒子里腾起一团白雾,像是某种虫卵被惊动后释放的孢子。
“白蚁。”陈清雪皱眉,“这玩意儿怎么会在车上?”
“养尸地。”彭涵汐轻声道,“这些虫子只吃腐肉和符咒灰烬,它们出现的地方,说明尸体还没完全烂透。”
“换句话说,”冉光荣冷笑,“这辆车里装的根本不是普通遗体。”
刘淑雅舔了舔嘴唇,眼神有些发亮:“我能尝出来。”
“不行。”陈清雪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状态不对。”
她确实不太对劲。眼角的血纹比昨天更深了些,像是蛛网蔓延到了太阳穴。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沾着灰尘的手指,又抬头望向车厢深处,那几具棺材的符纸已经脱落大半。
“我没事。”她低声道,“让我试试。”
不等回应,她已经俯身凑近一具棺材,鼻尖几乎贴上去。腐气扑面而来,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甜味,像是某种香料混着尸水。
“不对。”她喃喃道,“这不是死亡的味道。”
“是什么?”冉光荣问。
“是……沉睡。”
话音未落,棺材内部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叩击棺壁。
“活的?”刘淑雅猛地退后一步。
“未必。”彭涵汐翻出笔记本,“夜航船有种‘假死术’,能让尸体保持温热一段时间。他们用这个来骗过验尸官。”
“那就打开看看。”陈清雪抬刀。
刀锋划过棺盖,一道寒光闪过,棺盖应声裂开。里面躺着一具穿着警服的男人,脸庞模糊不清,五官像是被人用水泡化过。
“黎波。”冉光荣认出来了。
“可他明明还在局里上班。”刘淑雅声音有点抖。
“那是替身。”彭涵汐盯着尸体的脸,“而且……这张脸,是用河图洛书拓印上去的。”
她指着尸体额头上隐约可见的纹路,那些线条像是从皮下长出来的,随着光线变化忽明忽暗。
“他们用他的脸做模子。”冉光荣眯起眼,“复制了不止一个。”
“所以……”刘淑雅咽了口唾沫,“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哪个黎波?”
没人回答。
气氛凝固了几秒,直到一阵微弱的沙沙声从车底传来。众人低头看去,只见几只白蚁正从棺材缝隙中爬出,在地上缓缓排列成三个字:
养尸地
“妈的。”冉光荣咬牙,“这地方我听说过,民国时候有个守界人组织专门干这事——把尸体埋在风水阵眼里,让它们维持半死不活的状态,用来镇压阴煞。”
“那现在……”陈清雪握紧刀柄,“他们在准备什么?”
“一场大规模的唤醒。”彭涵汐低声说,“如果我没猜错,今晚就是庚子年七月一日。”
“夜航船的仪式节点。”冉光荣冷哼,“他们打算用这批‘假尸’做什么?”
“不是假尸。”刘淑雅突然开口,“是容器。”
她蹲在地上,看着那些白蚁慢慢爬进裂缝里,消失不见。手指轻轻按在地面,感受到一股微弱的震动。
“地下有东西。”
“挖?”陈清雪挑眉。
“不用。”彭涵汐摇头,“我们只需要知道它在哪。”
她掏出一张符纸,贴在车旁的水泥地上,嘴里念了句咒语。符纸瞬间燃起蓝焰,火焰熄灭后,地面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地图轮廓。
“这是……灵车的行驶路线。”冉光荣看着那张地图,“终点就在城南工业区。”
“老墓葬群。”刘淑雅补充,“也是夜航船最常活动的区域。”
“看来我们得去一趟。”陈清雪收刀入鞘,“但在此之前——”
她突然拔刀斩下,一刀劈碎了正在爬行的白蚁阵列。
刹那间,四周空气骤然变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眼前景象一晃,幻象浮现。
古战场,硝烟弥漫。一群身穿民国制服的考古队员围在一堵石墙前,墙上刻着完整的《河图》图案。一个人影从阴影中走出,手持枪械,对准领队的心脏扣下扳机。
那个人,正是年轻时的黎波。
画面戛然而止。
“他……杀了考古队?”刘淑雅声音发颤。
“不是杀。”彭涵汐盯着刚才幻象残留的光影,“是执行命令。”
“什么意思?”
“他是被迫的。”冉光荣低声道,“夜航船早就控制了他。”
“那我们现在面对的黎波……”陈清雪看向远处警局的方向,“还是他自己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灵车依旧静静地停在那里,车头的纸条在晨光中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随风飘走。
而那只从棺材里掉出来的青铜箭镞,此刻正躺在刘淑雅脚边,上面的白蚁痕迹依旧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