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树的影子在黄昏中拉得很长,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手臂,横七竖八地铺在地上。风穿过树干上的铜钱缝隙,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在低声数着往生咒。
冉光荣站在树前,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指缝间轻轻摩挲,发出细碎的金属摩擦声。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脚下那枚被踩进泥土里的铜钱。铜钱背面刻着“壬辰年七月十四”,字迹已经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夜航船祭日”几个小字。
陈清雪站在他右侧,手指搭在开山刀的刀柄上,眼神冷得像冰。她没再问“这是什么地方”,也没再问“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已经知道,问了也没用。真相总是藏在一层又一层的铜钱背后,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一层层剥开。
刘淑雅蹲在树根边,指尖轻轻划过一枚往生钱的锈斑。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尝到了什么好东西。
“甜的。”她轻声道。
“别吃。”彭涵汐立刻开口,语气比刚才在山海关墓地时更急,“你上次差点撑不住。”
“这次不一样。”刘淑雅舔了舔嘴角,“这不是怨气,是……记忆。”
她说完,张口咬了下去。
铜钱的锈斑在她牙齿间碎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股淡紫色的雾气从断口处涌出,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记忆正在苏醒。
“我看到……一个地下工厂。”她喃喃道,“流水线,试剂瓶,还有……往生钱的模具。”
她话音未落,雾气突然剧烈翻腾起来,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什么。冉光荣立刻甩出一枚铜钱钉入地面,青光一闪,雾气被压制回去。
“继续。”他说。
刘淑雅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沙哑:“有个名字……李参谋。”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陈清雪瞳孔微缩,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开山刀的刀柄。这个名字她听过——黎波每个月十五都会去乱葬岗祭拜的“不存在的人”。
“他在哪?”她问。
“死了。”刘淑雅摇头,“但他的档案……是假的。”
彭涵汐翻开《河图残卷》,纸页哗啦作响。她用朱砂笔蘸了点自己的血,在空白处画了个解码符。铜钱中的信息开始重组,浮现出一段文字:
“壬辰年七月十四,夜航船献祭日。 山海关·海眼·归途。”
“归途?”她皱眉,“我父亲也写过这个词。”
冉光荣捡起一块铜钱碎片,上面残留着一句话:“命债难偿,唯有归途。”
“这不是巧合。”他说,“这地方,我们得去一趟。”
他们沿着青铜树的根系往深处走,直到发现一座被泥土覆盖的祭坛。祭坛中央,隐约可见两道面容相合的轮廓,一男一女,竟像是陈清雪与庹亿帆的脸。
“这……”彭涵汐皱眉,“是幻觉?”
“不是。”冉光荣蹲下身,伸手拂去泥土,“这是献祭的痕迹。”
“什么意思?”刘淑雅问。
“意思是,有人想用这些往生钱,把我们变成祭品。”冉光荣轻声道,“他们不是在记录死亡,而是在制造死亡。”
“制造死亡?”陈清雪眼神一冷,“怎么制造?”
“用记忆。”彭涵汐翻开残卷,指着一段星象图,“这些铜钱背面的星图,和现代的完全不一样。它们记录的是……过去的记忆。”
“过去的记忆?”刘淑雅重复了一遍。
“对。”彭涵汐点头,“有人在用这些往生钱,制造虚假的记忆,让香客以为自己是某个‘被选中的人’。”
“洗脑。”陈清雪冷笑,“他们想造一批‘信徒’。”
“不止是信徒。”冉光荣站起身,目光落在祭坛最深处的一块石碑上。石碑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出三个字:
命债·归途·往生
“他们在用这些铜钱,把人变成‘容器’。”他说,“不是为了信仰,而是为了……转生。”
“谁的转生?”刘淑雅问。
没人回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像是糖炒栗子的味道,却又带着一丝腐烂的气息。刘淑雅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铜钱锈斑。
这一次,画面来得更清晰。
她看到一个地下祭坛,四周挂满了往生钱。祭坛中央,站着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本红皮笔记本,正在低声念着什么。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往祭坛中央的铜树根部倒了一些液体。
树根开始蠕动,像是活过来一样。
画面戛然而止。
刘淑雅吐掉嘴里的碎屑,脸色发白:“他们在用这些铜钱,制造……克隆体。”
“克隆体?”彭涵汐皱眉,“你是说,那些香客……不是真人?”
“是真人。”刘淑雅摇头,“但他们被覆盖了记忆。他们以为自己是自愿来祭拜的,其实……只是被选中的人。”
“这就是夜航船的计划。”冉光荣缓缓道,“他们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制造’人。”
“制造……人?”陈清雪眼神一冷,“他们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冉光荣抬头看向青铜树,“但我知道一件事。”
他伸手按在树干上,指尖刚一接触,一股寒意猛地窜上来,直冲脑门。
“这棵树……还没死。”
与此同时,树干深处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哭声,带着某种诡异的吸引力。
刘淑雅的身体微微一颤,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
“小心!”陈清雪一把拉住她。
“它在……叫我。”刘淑雅喃喃道。
“别听。”彭涵汐迅速掏出子母封魂袋,将她拉回现实。
“你不是容器。”她低声说,“你不是。”
刘淑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躁动。
“树芯里……有东西。”她忽然说。
冉光荣眼神一凝,甩出第二枚乾隆通宝钉入树心。铜钱刚一接触树干,整棵树都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在抗议。
“你听到了吗?”他问。
“听到了。”陈清雪点头,“它在……呼吸。”
她拔出开山刀,一刀斩在树干上。刀锋切入树皮的瞬间,一道血红色的液体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带着浓烈的腥味。
树皮被撕开,露出内部的构造。
那不是树,而是一具巨大的青铜骨架,骨架中镶嵌着无数往生钱,每枚都刻着名字与死因。
最中央,嵌着一枚未完全融合的钱币。
背面写着:
清雪·替身01号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陈清雪瞳孔微缩,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开山刀。
“替身……”她低声重复,“谁的替身?”
树根深处传来低语:
“你欠的命债,该还了。”
彭涵汐脸色一白。
这句话,她听过。
是她父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