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锈蚀的桅杆间漏下来,洒在货轮甲板上,像一层薄霜。江风掠过水面,卷起几片面具碎屑,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
“他不是人。”冉光荣低声道,三枚乾隆通宝在他指缝间微微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祥的东西。
陈清雪没说话,只是将开山刀横在身前,刀锋映出黎波那张半透明的脸。他的五官模糊不清,仿佛是被水泡发的旧照片,随时可能消散在空气中。
“你们还记得我吗?”黎波开口,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某种不属于活人的沉稳,“我不是敌人。”
刘淑雅咬了咬嘴唇,眼角血纹隐隐发热。她嗅到一股熟悉的腐臭味,不是尸体腐败的那种,而是更深层的——灵魂溃败的味道。
“你早就死了。”她冷冷道,“现在你是谁的傀儡?”
黎波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躺着一张泛黄的纸片,和彭涵汐手中的人皮地图几乎一模一样。
“命引者的血……”他喃喃道,“只有它能打开妖楼。”
“那你呢?”陈清雪逼近一步,刀尖轻轻划破黎波的手臂,黑水顺着伤口流出,滴落在甲板上,发出“滋啦”的声响。
黎波没有痛觉,也没有退缩,只是看着自己的手臂慢慢愈合:“我只是个信使。”
“信使?”冉光荣冷笑一声,“那你送的信里,有没有写明自己是个死人?”
话音刚落,甲板突然震颤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翻动。二十个等身铜人从黑暗中浮现,排列成一个诡异的星图,每一张脸都不同,却又似曾相识。
“这是……”彭涵汐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那些铜人的面容,越看越是心惊,“这不是一个人的脸,是一个人在不同年龄段的样子。”
“庹亿帆。”陈清雪脱口而出。
铜人表面开始泛起微光,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铭文。文字不断变化,像是在自我重组,试图拼凑出某种真相。
“别碰!”冉光荣喝止正要伸手的刘淑雅,“这上面有幻术。”
但已经迟了。
刘淑雅指尖刚触碰到铜人,眼前瞬间闪过一段画面:一个少年跪在河边,双手捧着一块染血的布巾,嘴里念着什么。他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却无比坚定。
“这是我小时候的记忆……”她喃喃道。
“不对。”冉光荣低声说,“那是庹亿帆。”
彭涵汐迅速翻开笔记,记录下这段突如其来的信息流:“他……是在模仿我们?还是……他已经融入了我们的记忆?”
铜人继续散发着光芒,映照出众人脸上交错的情绪。恐惧、疑惑、愤怒,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在寻找归位者。”陈清雪忽然开口,语气冷静得可怕,“李参谋……是我妹妹失踪那天出现的名字。”
“所以你才是那个‘守界灵真身’?”冉光荣转头看向她。
陈清雪没有否认,只是握紧了开山刀,刀柄上的《六韬》残句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那我呢?”刘淑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是僵尸新娘预备体,可我现在还能选择站在这里。”
“你现在是判官笔的宿主。”彭涵汐轻声道,“也是唯一能看清真相的人。”
就在这时,铜人突然发出一阵低鸣,铭文如潮水般褪去,露出其下真正的刻痕——
“归位名单·第一序列:陈清雪”
陈清雪瞳孔骤然收缩,下一秒,她的右眼竟泛起一丝金芒,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
“你到底是谁?”她盯着黎波,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多了几分冷冽。
黎波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夜航船的一部分,是他们用来维系时间线的容器。”
“什么意思?”冉光荣皱眉。
“我的肉身早在二十年前就烂在乱葬岗了。”黎波缓缓道,“是他们用秘术保留了我的意识,让我成为……命引者。”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所以你一直在帮他们?”刘淑雅的声音有些嘶哑。
“不。”黎波摇头,“我只是……执行任务。”
“什么任务?”陈清雪问。
“引导你们到这里。”黎波指向铜人,“让他们知道,归位者已经现身。”
“然后呢?”冉光荣冷笑,“等着被献祭?”
黎波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转身,望向货轮深处。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淡去,最终消失不见。
“等等!”刘淑雅追了几步,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他不会回来。”彭涵汐合上笔记本,“至少……不是以这个形态。”
甲板恢复寂静,唯有铜人依旧泛着幽光,铭文在风中轻轻跳动。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刘淑雅回头看向其他人。
“去妖楼。”冉光荣收起哭丧棒,插回腰间的乾坤袋,“那里有答案。”
“还有陷阱。”陈清雪补充道,右眼的金芒悄然隐去。
“当然。”彭涵汐合上档案,“但我们现在别无选择。”
江风呼啸,吹散了最后一点烟雾。远处,一只乌鸦掠过锈蚀的桅杆,发出一声嘶哑的啼叫。
月光洒在甲板上,映出行脚印,朝着货轮深处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