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尚未落定,陈清雪的耳膜还在嗡鸣。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着一层湿腻的泥灰。远处传来滴水声,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的某种呼吸。
“都还活着?”冉光荣的声音有些哑。
没人应声,只有刘淑雅发出一声虚弱的咳嗽。
“走。”他说,“回去。”
彭涵汐皱眉:“回去?你是说……再进那口鼎?”
“不然呢?”冉光荣冷笑,“你以为刚才那一场是白打的?”
空气里还残留着阴气,像是某种腐烂的金属味。陈清雪低头看了眼胸前的翡翠鸳鸯佩,它已经不再发烫,但依旧沉甸甸地贴在胸口。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折返,脚步踩在积水里,溅起一圈圈涟漪。隧道尽头的铁门半掩着,d-07的编号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你们谁还记得,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冉光荣忽然开口。
“哪句?”刘淑雅问。
“你爹死的时候,是你害死的。”
空气一滞。
“不是我说的。”她说,“也不是你。”
“我知道。”冉光荣低声道,“是鼎里的东西。”
他们重新站在蓄水池前。
青铜鼎依旧矗立中央,黑雾缓缓升腾,像一条条蛇在空中游弋。
“我总觉得这东西……不只是个容器。”彭涵汐盯着鼎身裂纹,“它更像是……一个封印。”
“封印什么?”陈清雪问。
“不知道。”他摇头,“但肯定不是普通冤魂。”
冉光荣没说话,只是将一枚乾隆通宝捏得更紧了些。
刘淑雅忽然笑了,笑声干涩而空洞:“他们在叫我的名字……”
话音未落,她猛地向前扑去,直奔鼎口。
“拦住她!”彭涵汐大喊。
陈清雪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冰冷,像是尸体的温度。
“醒醒!”她厉声喝道。
刘淑雅猛然回头,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你听不到吗?他们在求我们放他们出来。”
“放谁?”陈清雪皱眉。
“那些……被困在鼎里的灵魂。”
彭涵汐迅速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封魂符,贴在她额头。刘淑雅尖叫一声,整个人抽搐起来,然后瘫软下去。
“她撑不住了。”彭涵汐说,“得尽快离开这里。”
“等等。”冉光荣挣扎着站起来,盯着鼎身一侧的一段铭文。
字迹模糊,却依稀可辨:
天罚雷击,血债三更还。
他心头一震。
这八个字,和他耳后的疤痕……
有关系。
“我们得查清楚这段话是谁写的。”他说。
“现在不是时候。”陈清雪拉住他,“她快不行了。”
冉光荣看着刘淑雅苍白的脸,终于点头。
几人转身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
像是鼎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他们加快脚步,朝着出口跑去。
就在即将踏出蓄水池的那一刻,冉光荣回头看了一眼。
青铜鼎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他握紧手中的铜钱,心里第一次有了某种不安的预感。
他们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但代价,或许比想象中更大。
——
回到原点。
蓄水池的入口被封死了,但他们记得方向。
“我记得,鼎的位置。”冉光荣说,“就在这儿。”
陈清雪环顾四周,混凝土墙壁上布满青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你们谁带火?”他问。
彭涵汐递给他一根火柴。
冉光荣划亮,火焰映照出鼎身上的裂纹,像是无数张开的嘴。
“我要进去。”他说。
“你疯了?”陈清雪皱眉,“刚才差点出不来。”
“我没疯。”他平静地说,“我只是知道,必须有人进去。”
他伸手触碰鼎口,指尖刚碰到边缘,耳朵里又响起那段熟悉的声音——
天津话。
“你爹死的时候,是庹亿帆亲手下的咒。”
他咬紧牙关,没有退缩。
“你还好吗?”陈清雪问。
“没事。”他低声说,“继续。”
刘淑雅忽然睁开了眼睛。
瞳孔翻白,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
“他在说话……”她喃喃,“他在叫我……”
“谁?”彭涵汐问。
“那个……在鼎里的人。”
她猛地站起身,直奔鼎口。
“拦住她!”冉光荣喊。
彭涵汐立刻取出封魂符,但刘淑雅的速度太快,几乎是瞬间就扑到了鼎边。
她伸手按在鼎口,指甲嵌入青铜表面。
“他们要出来了……”她笑得像个疯子,“他们要报仇了……”
“镇魂阵!”冉光荣大吼。
三人迅速围成一圈,每人手中各执一枚乾隆通宝,按照特定角度排列。
刘淑雅在圈内挣扎,嘴里念出一串陌生的名字。
“彭振宇……彭振宇……彭振宇……”
彭涵汐脸色骤变。
那是他父亲的名字。
但他没有打断仪式。
符纸燃烧,铜钱震动,整个空间开始回荡起低语声。
“闭嘴!”陈清雪一刀劈下,斩断部分黑雾。
刘淑雅猛地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
“结束了。”冉光荣松了口气。
“不。”彭涵汐盯着鼎口,“还没完。”
他蹲下来,仔细观察鼎身裂纹。
忽然,他发现了一些东西。
“这是……《河图残卷》的一部分?”他皱眉,“不对……这不是残卷,而是……黎波的笔迹。”
“你说什么?”陈清雪走近。
“这段文字……”他指着鼎口边缘,“和我们在档案室看到的黎波笔记完全一致。”
空气骤然凝固。
“他是谁?”冉光荣问。
“可能……是我们一直找错的人。”彭涵汐缓缓道。
陈清雪沉默片刻,忽然脱下太极衫,裹住鼎口。
黑雾瞬间被压制,鼎内的影像逐渐清晰。
一片战场。
尸横遍野,焦骨与战甲交错,硝烟弥漫。
“这不是幻觉。”她说,“这是……古战场。”
“谁的战场?”冉光荣问。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我感觉……我们见过它。”
“在哪?”
“在照片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刚才那张合影背后,母亲写下的字迹……和这场战争……有联系。”
彭涵汐若有所思:“也许,这不是历史……而是记忆。”
“什么意思?”冉光荣皱眉。
“也许,我们并不是在揭开过去。”他说,“而是在唤醒它。”
刘淑雅缓缓睁开眼,嘴角挂着血痕。
“你们听。”她轻声说,“他们在哭。”
所有人都听见了。
鼎里传来哭泣声,低沉、压抑、绝望。
“他们是……谁?”陈清雪问。
“曾经死在这里的人。”彭涵汐答。
“为什么……会被困在鼎里?”
“因为……他们的仇,还没报。”
冉光荣低头看向自己耳后的疤痕,那里隐隐作痛。
他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