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人用绣花针在她脑仁里打结。雷峰塔地宫的钟声还在耳边回荡,但脚下的青砖已经变成了玄相阁后院的石板路。
“你脸色比纸还白。”冉光荣边走边把一枚乾隆通宝咬在嘴里,“要不要我背你?”
“别贫。”她低声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开山刀柄。那上面刻着的《六韬》残句,在月光下泛起微弱的蓝光。
刘淑雅走在他们身后,嘴角还挂着碎砖屑,眼神却空洞得像口枯井。“我梦见自己变成蜘蛛了。”她忽然开口,“吐丝把整条街都缠住了。”
彭涵汐没说话,只是抱紧了怀里的魂牌包。她的玳瑁眼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黎波落在最后,一只手始终按在枪套上,指节发白。
龚长兴已经在玄相阁门口等着了,戏服上的符咒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你们再不来,我都打算自己敲鼓请神了。”他手里拎着个鼓槌,缠着墨斗线的部分隐隐透出黑气。
密室入口藏在柜台底下,掀开暗格时掉出几粒花生米。冉光荣弯腰捡起来,顺手塞进嘴里,“嗯,还带着奇门遁甲的味儿。”
陈清雪皱眉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突然意识到这人连吃东西都在掐诀。
密室比想象中宽敞,四壁嵌着十二生肖铜首,正中央摆着一本泛黄的书册。书皮上三个篆体字在烛光下忽明忽暗:青囊遗篇。
“别碰!”彭涵汐突然喝止正要伸手的刘淑雅,“魂锁阵。”
果然,当陈清雪靠近时,空气里浮现出细密的红线,像蛛网般将书本护住。她摘下手套,掌心桃花纹亮了起来。红线颤抖片刻,缓缓退去。
“双魂共生……”她念出第一页的内容,声音越来越轻,“需每甲子换命维系阴阳平衡……”
冉光荣突然捂住胸口踉跄两步,三枚铜钱叮当落地。他的耳后疤痕渗出血珠,在灰布长衫上晕开暗红痕迹。
“你还好吧?”陈清雪伸手扶他,触到皮肤时两人同时缩手。
彭涵汐趁机翻开魂牌包,最底层的一块木牌突然发光。她死死盯着那行模糊的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是她父亲失踪那天随身携带的魂牌。
“让我看看。”龚长兴凑过来,鼓槌无意识敲了两下地面。远处传来水波声,紧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
海河亡魂来了。
“正好。”陈清雪抽出开山刀,“我们缺个证人。”
龚长兴开始敲鼓,鼓面的人皮绷得极紧。随着节奏加快,水面浮现无数人脸,有的五官完整,有的只剩半张骷髅。它们组成整齐的队列,指向玄相阁方向。
“二十年前就是这个阵仗。”他一边敲一边说,“那天也是七月十四,河水倒灌进井里,淹死了七个术士。”
黎波突然闷哼一声,额头上暴起青筋。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摸向枪套,却被陈清雪一把抓住手腕。月光照在他脸上,左脸颊浮现出鱼鳞状的斑纹。
“庹亿帆的七魄……”彭涵汐的声音发颤,“他在找替身!”
刘淑雅蹲在地上啃食地板缝里的尘土,嘴角溢出血丝。“我看到了……”她喃喃道,“穿民国西装的男人,把青铜片塞进婴儿嘴里……”
画面逐渐清晰,众人看见年轻版的冉光荣被绑在祭坛上,头顶悬着龙形玉佩。另一边是襁褓中的女婴,眉心点着朱砂。
“这就是当年的血祭现场。”陈清雪握紧刀柄,刀身嗡鸣不止,“用守界人的气运续命……”
彭涵汐的魂牌包突然震动,一块木牌飞出落在地上。上面浮现出两个字:释空。
与此同时,海河亡魂集体转身,面向雷峰塔方向。它们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拼凑出一行小字:七日之后,天地重开。
“不对劲。”冉光荣突然说,“释空和尚不是应该……”
话音未落,黎波猛地挣脱束缚,一拳砸向墙壁。他的拳头穿透砖石,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铁链。链条上刻着黄页编号,与他枪身上的完全一致。
“原来你是容器。”陈清雪举刀逼上前,“庹亿帆选中你的原因就在这里。”
黎波咧嘴笑了,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一口森白牙齿。他的瞳孔变成蛇类的竖瞳,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
“时间不多了。”他说出第一句话,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们最好快点找到破解之法。”
说完便轰然倒地,震起一阵灰尘。他的右手保持着抓握姿势,掌心里是一枚青铜鳞片,上面刻着古老的卦象。
彭涵汐捡起鳞片对着月光端详,突然浑身发抖。“这是我父亲笔记里的图腾……”她抬头看向众人,“他当年研究的就是庹亿帆的转生之术。”
龚长兴停止敲鼓,亡魂阵随即消散。最后一缕雾气飘向空中时,隐约显出一个人影。那人缺了右手拇指,口中含着青铜碎片。
“释空……”陈清雪喃喃道,掌心突然传来灼痛。桃花纹深处浮现出另一个印记,与魂牌上的“释空”二字遥相呼应。
“看来咱们得兵分两路。”冉光荣捡起铜钱重新串好,“一边研究怎么破双魂共生,一边盯紧这家伙。”
他踢了踢昏迷的黎波,后者皮肤下的鳞片正在快速扩散。
“我去趟鬼市。”陈清雪收起开山刀,“听说那里有本《蛰龙睡功图》的残卷。”
“我跟你去。”彭涵汐擦掉眼泪,“顺便查查我父亲留下的线索。”
刘淑雅吐出口中泥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我去医院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当年的接生婆。”
龚长兴默默收起鼓槌,戏服上的符咒又亮了几分。“我去盯着海河,要是再出现人皮鼓阵,我就敲丧钟。”
冉光荣看着众人各自散去,低头翻开青囊遗篇的最后一页。空白的纸面上,慢慢浮现出一行小字:
若不换命,天地倒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