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河的水汽在晨光里蒸腾成雾,岸边垂柳枝条低垂,像是在默哀什么。冉光荣站在钟楼下,仰头望着塔尖在阳光下的投影缓缓偏移。他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微微发热,仿佛即将熔化。
“差两分钟。”他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怕惊扰了时间的齿轮。
陈清雪靠在一旁的石栏上,开山刀斜插在身侧。她指尖还在渗血——刚才那道血符画得太深。她没说话,只是用袖口轻轻擦拭刀刃上的污渍,动作干净利落,像是在给老朋友擦脸。
刘淑雅蹲在地上啃一块碑文残片,嘴角沾着碎屑,眼神却亮得吓人。她突然抬头:“快了。”
话音刚落,钟楼的影子正好落在锁龙井口,井盖上浮现出一道暗金色的纹路,宛如龙鳞。彭涵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珠一动不动:“是秦始皇龙纹水圭……这玩意儿不是早该失传了吗?”
“它一直在这儿。”冉光荣将一枚铜钱贴在井沿,轻声道,“只是没人看得见。”
他耳后的疤痕隐隐作痛,像有人拿针在挑他的神经。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伸手拍了拍龚长兴的肩膀:“准备好了吗?”
“我这辈子都在准备。”龚长兴活动了下手腕,蟒纹水袖随风扬起,露出内里缝满厌胜钱的衬布。
黎波站在最后,手里把玩着九二式警枪。他忽然开口:“二十年前,我就是从这条路下去的。”
众人一顿。
“那时候我还不是警察,只是个勘探队员。”他继续说,语气平静得不像在回忆惨剧,“那天我们带出了一个青铜鼎,但也丢了七个人。”
“你没丢。”陈清雪冷声说。
“我丢了我自己。”黎波笑了笑,笑容苦涩,“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十五号我都要去乱葬岗祭拜那个不存在的人了。”
他抬手,警徽在阳光下泛出冷光。随着金属碰撞声响起,井盖缓缓打开,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走吧。”冉光荣率先跃入井中,哭丧棒在他手中微微震动,仿佛感应到了某种久违的气息。
井底比想象中宽敞,四周墙壁上刻满了符文,隐约可见当年封印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混杂着潮湿与腐朽。
“这地方被下了七重风水阵。”彭涵汐一边观察一边说,“但奇怪的是,这些符文……不是用来镇压的。”
“是用来封锁的。”陈清雪接话,声音冷静,“里面的东西,不想让人进来。”
“或者……”刘淑雅舔了舔嘴唇,“它想出去。”
井壁一侧,有一道隐蔽的石门,门上嵌着七根铜链,每根都刻着“灭门”二字。字迹已经斑驳,但仍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怨意。
“这棺材……是空的?”冉光荣皱眉。
“不。”彭涵汐摇头,“它是满的。”
“满什么?”刘淑雅问。
“满怨。”
陈清雪走上前,竖瞳微张,金光闪烁间,她看到了那些隐藏的幻听源头。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刀劈向虚空。
“嗡——”
空气仿佛被割裂,幻听瞬间减弱。但她也感到了一丝疲惫,那是妖仙血脉苏醒带来的副作用。
“我来。”龚长兴敲响定音鼓,鼓面震动间,七根铜链应声而断。
棺盖缓缓打开,一股压抑百年的怨气喷涌而出,瞬间弥漫整个空间。众人纷纷后退,唯有刘淑雅怔在原地。
她看到棺中躺着一面铜镜,而镜子里映出的,是她的脸。
“你们看什么?”她回过神,却发现众人都盯着她。
“你怎么了?”冉光荣问。
“没事。”她摇摇头,手指却不自觉地摸向左脸颊的酒窝,那里已经开始隐隐发烫。
彭涵汐翻阅着手中的《河图残卷》,忽然停住:“这里提到了庹家的事。”
众人围拢过来。
“庹亿帆的母亲……曾被日军制成活体风水仪。”他念道,“而这个井底的青铜棺……是他们家族最初的供奉之地。”
“供奉?”陈清雪冷笑,“我看更像是献祭。”
“没错。”彭涵汐点头,“这段诗句写得很清楚:‘血债归于井,骨埋千年魂。’这不是墓,这是刑场。”
冉光荣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所以庹亿帆要颠覆玄门正统,是因为他认为我们才是罪魁祸首?”
“他母亲是无辜的。”彭涵汐低声说,“但她的血,却成了改命的代价。”
“那我们现在呢?”刘淑雅问,“我们又算什么?”
没人回答。
井壁上的符文开始泛起微弱的红光,仿佛回应着他们的疑问。
“别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陈清雪打断沉默,“找出通往真相的路。”
黎波上前一步,拿出刑警证照,在井边轻轻一晃。证件边缘浮现出一道幽蓝光线,沿着地面延伸至另一侧的石墙。
“阴路密约。”他说,“这是我当年签下的契约。”
“什么意思?”冉光荣问。
“意思是……”黎波看向那道光线尽头,“只要我带着这张证,就能穿过所有被诅咒的路径。”
他迈步向前,光线自动铺展开来,形成一条幽暗小径。
“走吧。”他回头,“这一次,我不想再丢了自己。”
众人依次踏上小径,光线随之收拢,只留下井底那面铜镜,依旧静静地映照着黑暗。
而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一只乌鸦悄然落下,嘴里叼着一枚干枯的树叶。它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属于禽鸟的智慧光芒。
下一秒,它振翅飞向天际,消失在晨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