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津门像被泡在水里的旧照片,街灯昏黄得像是生了锈。天乐大戏院的后墙斑驳脱落,露出底下一层层不同年代贴上去的海报残片,最上一张是《锁麟囊》的演出公告,边角还挂着半截红绸。
“亡魂往这儿去了。”冉光荣把三枚乾隆通宝收进衣兜,铜钱边缘的裂痕更深了些。他摸了摸耳后的疤痕,那里已经结了一层暗红的痂,但隐隐还在发热。
陈清雪站在台阶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开山刀的柄。她没说话,只是把爆珠香烟叼在唇间,却没有点燃。雨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在警服领口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龚长兴该来了。”彭涵汐抱着铜壶,壶底那个“庹”字在夜色中泛着冷光,“这地方当年是他亲手封的。”
话音刚落,一阵沉闷的鼓声从后台传来,像是有人在敲一面破旧的皮鼓。鼓点缓慢却沉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口。
“不是人。”刘淑雅舔了舔嘴角,她的眼角血纹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是傀儡。”
后台的门虚掩着,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混着某种类似檀香却又刺鼻的味道。墙上贴满符纸,有些已经泛黄剥落,但仍能看清上面用朱砂画出的镇灵咒。
“这些符……是封印用的。”冉光荣蹲下来,捡起地上一块碎布,“这是傀儡线,断了至少二十年。”
“那他们怎么动的?”陈清雪问。
没人回答。
地板上有一道裂缝,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的。冉光荣掏出一本《奇门遁甲》,撕下一页包了几粒花生米,轻轻撒向空中。花生落地时,排列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正对着后台角落的一面妆镜。
“金库方位。”他说。
彭涵汐翻着手中的民国档案,忽然停下动作:“这里……曾埋过一箱炸药。”
“谁会在这儿放炸药?”刘淑雅皱眉。
“勘探队。”冉光荣用哭丧棒戳了戳地面,“黎波他们干的。”
陈清雪拔出开山刀,猛地劈向地板裂缝。木屑飞溅中,露出一个铁质箱体,表面锈迹斑斑,但依旧能看出清晰的刻痕——
“黎波·1997.08.15。”
彭涵汐迅速将这段笔记撕下,塞进口袋。
箱子还没完全打开,一股寒意便扑面而来,像是从地底吹出来的风。空气变得粘稠,仿佛掺了油墨。
“锁魂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蟒纹水袖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根浸过黑狗血的墨斗线。
“龚长兴。”冉光荣站起身,“你来得正好。”
老男人走进来,目光扫过地上的箱子和裂缝,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他们会挖出来。”
“锁魂胶是什么?”陈清雪问。
“古代术士用来困住亡魂的东西。”龚长兴蹲下身,手指轻触那股黑色液体,“它会吸收人的阳气,把灵魂封在里面。”
“你能清除它?”
“可以。”他点头,“但需要咒语。”
刘淑雅已经忍不住咬了一口胶质。她的瞳孔瞬间变白,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嘴里喃喃道:“他们在等……归位……”
说完就倒了下去。
“别碰!”冉光荣一把扶住她。
“她没事。”彭涵汐检查了下,“只是暂时性昏迷。”
龚长兴念起咒语,黑色液体缓缓退去,露出下方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面堆满了东西,最上面是一张模糊的纸片。
冉光荣捡起来看了一眼,眼神变了。
纸上是一张照片的轮廓,虽然已经被腐蚀得看不清五官,但他认得出那身灰布长衫。
那是他自己。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纸片藏进了乾坤袋。
“还有这个。”彭涵汐指着角落里一堆叠放整齐的纸人。
一共二十个,每个都差不多高,面部空无一物。
“纸人不算稀奇。”冉光荣说,“但这么多……”
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纸人突然动了。它的眼睛慢慢渗出一抹红色,像是有人在里面滴了血。
“操。”刘淑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骂人。
“别慌。”冉光荣立刻撒出三枚乾隆通宝,铜钱在空中悬浮片刻,组成一个三角阵,压住了纸人。
“这些玩意儿想干什么?”陈清雪问。
“替身。”彭涵汐翻开档案,“献祭者名单里有提到过。”
“替身?”冉光荣皱眉。
“对。”她说,“它们要找替死鬼。”
陈清雪抽出一支爆珠香烟,点燃后直接扔向最近的一个纸人。火焰窜起的瞬间,纸人脸上浮现出她的脸,带着一丝冷笑。
“真他妈晦气。”她低声说。
“等等。”彭涵汐突然指着其中一个纸人背后,“这里有字。”
众人围过去,借着微弱的灯光,隐约能看到一行小字:
“守界灵真身——陈清雪”
没人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霉味,还有锁魂胶残留的阴冷气息。
“我们得把它毁了。”冉光荣说。
“怎么毁?”刘淑雅问。
“烧不了,砍不断。”陈清雪盯着那些纸人,“只能封。”
“那就封。”彭涵汐已经开始翻文献,“但得先找到封印的位置。”
“我知道。”龚长兴开口,“就在后台最深处。”
他转身朝内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后台回响,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鼓点。
冉光荣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片,那张模糊的照片轮廓似乎又清晰了一些。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后台尽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更浓烈的阴气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间从未对外开放过的化妆间。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框上缠绕着厌胜钱。
而镜子前,坐着一个穿戏服的女人。
她背对着门,正在梳头。
梳子落下,发出咔哒一声。
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