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金色剑痕,与其说是印记,不如说是一道活生生的法则。
它在林玄的掌心蠕动、分裂,像是一条初生的金色小蛇,正试图钻入他的血肉,啃噬他的骨髓。
剧痛并非来自皮肉,而是源自神魂深处,仿佛有人正用一柄烧红的烙铁,在他的灵魂上反复烙烫着“囚徒”二字。
林玄的身子猛地一颤,膝盖发软,几乎要在这股钻心刺骨的痛楚下跪倒。
他喉头一甜,却强行将涌上的血气咽了回去,只闷哼了一声。
额上的冷汗滚珠般落下,滴在那青铜祭坛的表面,竟“滋”地一声蒸腾起一缕白烟,仿佛滴落的不是汗水,而是烈性的酸液。
“主人!”雷罚剑灵的虚影在他身侧剧烈晃动,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惊惶,“这是天道反噬印记!它想趁您神魂融合之际,将它的意志反向烙印在您的本源之上!您要么立刻掌控它,要么就会被它彻底吞噬,成为一具只知听命于天道的剑奴!”
成为剑奴?
林玄的嘴角牵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他这一生,前世今生,反抗的便是这高高在上的天命,如今大功将成,又岂会功亏一篑,沦为自己最痛恨的傀儡?
他非但没有驱逐那道金色剑痕,反而缓缓握紧了拳头。
那感觉,就像是徒手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掌心皮肉焦灼,筋骨欲裂,那金色的法则之力顺着他的经脉逆流而上,所过之处,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神魂。
“吞噬我?”林玄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癫狂的狠意,“五百年前你没做到,五百年后,你更没资格!”
他猛地催动体内刚刚融合的剑元。
那剑元不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蕴含着林青玄身为剑神时的无上意志。
剑元如决堤江海,不再是躲避或抵挡,而是主动朝着那道金色剑痕汹涌而去,竟是要将这天道印记,强行炼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
雷罚剑灵的虚影几乎要溃散开来,她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举动。
天道印记乃是万域法则的具象,是秩序的根基,强行炼化,便等同于凡人之躯要吞下一整座火山。
“疯了……主人,您疯了!”
林玄却对她的惊呼充耳不闻。
他的双目紧闭,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场神魂与法则的豪赌之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正在寸寸断裂,又在剑神之力的作用下瞬息修复。
每一次断裂与修复,都让他的经脉变得更加坚韧,也让那道金色剑痕的挣扎愈发微弱。
它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法则,倒像是一头被困入笼中的野兽,正被林玄的剑意一点点磨去利爪与獠牙。
终于,随着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清脆裂响,那道金色剑痕不再挣扎,而是温顺地融入了他的掌心。
它没有消失,而是在他摊开手掌时,化作一道威严而古朴的金色剑形图腾,静静地烙印在掌纹之间。
这一刻,林玄感到自己与这方天地有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他仿佛能触摸到风的轨迹,能听到光的声音,更能看清那隐藏在万物背后,一条条由天道编织而成的无形锁链。
而他掌心的这道剑痕,便是斩断这些锁链的钥匙,亦是凌驾于其上的权柄。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底再无半分人性的犹豫与挣扎,只剩下比万年玄冰更冷,比九天星辰更亮的纯粹剑意。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虚空,落在祭坛上那团因他夺取了印记而变得虚幻不定的光雾上。
“我本为剑神,岂容你以天命之名,囚我万世?”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脚下的青铜祭坛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些早已锈蚀的青铜表面,裂开一道道蛛网般的缝隙,刻印其上的暗红符文逐一熄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
轰隆!
整座祭坛剧烈震颤,开始一寸寸地崩裂、坍塌。
无数锁链自云层中断裂垂落,发出金铁交鸣的哀鸣,最终化为齑粉,消散在风中。
“就是此刻!”雷罚剑灵感应到林玄与寒魄剑之间的共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她当机立断,整个虚影化作一道紫色雷光,猛地撞入寒魄剑的剑身之中。
“主人,接纳它!接纳五百年前,您亲手封入剑中的最后一道不屈剑魂!”
嗡——
寒魄剑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剑鸣,那声音并非凡俗之音,而是响彻在天地之间,响彻在每一个剑修的心底。
仿佛是这世间所有剑器的君王,在宣告自己的归来。
一道苍凉、孤傲、霸道绝伦的残念自剑中涌出,化作一道模糊的青衫人影,与林玄的身影缓缓重叠。
刹那间,林玄的识海中闪过万千画面:一人一剑,独战九天;万剑归墟,血染青天;神魂撕裂,一缕执念封于剑中,只为等待今日的重逢。
林玄的身躯沐浴在璀璨的剑光之中,周身雷光与星辉交织,背后仿佛展开了一片浩瀚的剑之星海。
他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轻易便突破了剑帝的桎梏,跨过了剑神的门槛,最终稳固在一个凡人无法理解的境界。
他,林青玄,剑神归位!
与此同时,星陨阁。
高耸入云的观星台上,柳如是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那幅巨大的星图。
她以自身精血维持的星光之桥,在林玄神魂归位的瞬间便已完成了使命,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她虽因此身受重创,脸上却绽放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抬起头,只见极北方向的天幕之上,那些平日里只有她这等观星师才能窥见,用以压制天下剑修的无形“天命锁链”,竟像是被烈火灼烧的冰雪,正在肉眼可见地片片断裂、消融!
天,变了。
“咳咳……”她捂着胸口,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迹,指尖颤抖着捏碎了一枚传讯玉符,用尽全身力气将一道神念送了出去。
“剑神已归,天道枷锁动摇,速速响应!”
另一处,天道宫外围,苍龙崖。
这里本是天道宫用以监视北境动向的要塞,由无尘剑尊亲自布下结界,固若金汤。
然而此刻,这道号称能抵挡十位剑帝联手猛攻的结界,却在漫天火光中摇摇欲坠。
赤红色的火焰汇聚成一只巨大的火凤,正一次次地冲撞着结界光幕。
火凤之上,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手持长弓,每一次开弓,都有一支裹挟着部落图腾之力的烈焰箭矢呼啸而出,精准地轰击在结界的薄弱节点上。
正是赤焰部落首领,秦雨桐。
在她身后,是数以万计的赤焰部族勇士,他们呐喊着,将自身气血与力量汇入前方的火凤之中,使得那火焰愈发炽烈。
“首领!结界快撑不住了!”一名副将高声喊道。
秦雨桐一双凤目紧盯着结界后方乱作一团的天道宫守军,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就在刚刚,她心头一动,仿佛听见了一声来自远方的剑鸣,那剑鸣让她体内的战血都为之沸腾。
她知道,那个男人成功了。
“儿郎们,随我冲!”
话音未落,她挽弓如满月,三支箭矢同时搭上弓弦。
弓弦震响的刹那,三道流火划破长空,呈品字形轰在结界中央。
咔嚓!
固若金汤的结界应声而碎,化作漫天光雨。
“杀!”
秦雨桐一马当先,如一支出弦的利箭,瞬间便冲入了敌阵。
她舍弃了长弓,拔出腰间的弯刀,刀光如火,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浪。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天道宫修士,在战意高昂的赤焰勇士面前,竟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混乱中,三名剑帝强者怒吼着从不同方向围杀而来,试图斩杀秦雨桐这个首脑。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秦雨桐冷笑一声,身形不退反进,竟主动迎了上去。
她的身影在三人之间化作一道赤色残影,刀光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只听三声短促的惨叫,当她再次现身时,那三名剑帝强者的头颅已然冲天而起,脸上还带着惊愕与不信的神情。
一刀,瞬杀三帝!
整个战场为之一静。
秦雨桐振臂高举滴血的弯刀,沐浴在敌人惊恐的目光中,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呼喊,声音传遍了整个苍龙崖:
“剑神已醒,谁还敢阻我赤焰锋芒!”
虚空之中,祭坛已化为尘埃。
林玄踏空而立,周身再无半点多余的气息泄露,仿佛他自身便是一柄收鞘的绝世神兵,静默,却蕴含着足以颠覆乾坤的力量。
他手中的寒魄剑,剑身上的雷纹已然变成了纯粹的紫金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他对下方苍龙崖的厮杀置若罔闻,也未曾在意柳如是传出的讯息。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那团仅剩一丝轮廓的天道意志化身。
“现在,轮到你了。”
那光雾剧烈地扭曲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惧与愤怒。
它试图逃离,但周围的空间早已被林玄的剑意锁定,形成了一座无形的囚笼。
林玄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寒魄剑。
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剑技,只是一个简单至极的举剑动作。
然而就是这个动作,却引得整个剑墟万域风云变色,万千剑器齐齐悲鸣,仿佛在臣服,又仿佛在畏惧。
他的目光锁定了光雾的核心,那是天道意志的命脉所在。
“今日,我便以剑证道,斩断你的命脉!”
他口中冷喝道,声音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一剑斩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毁天灭地的光华。
这一剑斩出,仿佛时间与空间都在此刻静止。
一道看似平平无奇的剑光,却撕裂了沿途的一切法则与秩序。
虚空在剑光下,如同一张薄纸被利刃划开,露出了背后混沌虚无的本质。
那些曾经坚不可摧的天命法则,在剑光面前,脆弱得如同齑粉,触之即溃。
这一剑,是林青玄五百年的不甘,是林玄这一世的挣扎,是所有被天道压迫的剑修的怒火。
这一剑,为证道,为自由。
剑锋所指,直取天道化身的心脏。
那光雾疯狂颤抖,却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道足以终结自己的剑光越来越近。
万物寂静,胜负仿佛已在这一瞬间注定。
然而,就在那紫金色的剑锋即将贯穿光雾核心的刹那——
一股陌生,却又带着一丝遥远熟悉的浩瀚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在这片虚空之中。
这股气息同样是属于剑的,其威严与霸道,竟丝毫不逊于此刻的林玄!
它仿佛来自时空的尽头,带着亘古的冰冷与孤寂,甫一出现,便让这片被林玄剑意锁定的空间,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林玄那志在必得的一剑,剑势竟也因此而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世间,除了他,竟还有另一位……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