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的呼吸几乎要凝固在喉间。
命运塔的穹顶垂落着幽蓝光链,如同星河倒悬,每一根链条都由未知金属铸成,表面铭刻着古老的天道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如活物般缓缓流转,时而汇聚成阵,时而散作微芒,在寂静中低语着某种超越凡俗理解的法则。
每一步踩在金属台阶上都发出空响——那不是回音,而是空间本身被踩碎又复原的震颤。
这塔早已不只是一座建筑,它是天道意志的具象化,是万域气运的中枢,更是封印与操控的牢笼。
他贴着墙壁站定,背脊紧贴冰冷的青铜壁面,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镇定。
左侧回廊传来的脚步声清晰可辨,那是天道使者特有的灵力波动,不同于寻常修士的灵气震荡,它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与压迫感,像淬了冰的铁锥扎在神魂上,每一次震动都让识海泛起涟漪。
他知道,若稍有差池,哪怕是一丝情绪波动,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幻形剑气在他周身流转,如水银泻地般将他的气息伪装成最普通的守塔杂役——一个无名小卒,修为不过筑基后期,每日清扫尘埃、更换符纸,从不抬头看天。
这种伪装极其精细,连心跳频率、灵力运行轨迹都被调整至完美契合。
但他连储物戒里的隐身符文都没舍得用——沈妙音说过,核心区的禁制能识破三重伪装,得留着关键时候用。
她的话总是冷静而准确,像星辰运行的轨迹,不容置疑。
“今日轮值到天命核心室的,是左使座下的青翎卫。”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石片,那是沈妙音以星象推演七日七夜后留下的路线图。
石面上浮现出淡淡的银光纹路,宛如银河横贯,标注出巡逻间隙、禁制盲区、能量潮汐的时间节点。
“他们每三刻换防一次,现在……还剩两刻十二分。”
他在心中默数着时间,指尖轻轻摩挲着寒魄剑的剑柄。
那剑沉睡于识海深处,却因靠近天命核心而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宿敌的存在。
雷罚剑灵并未苏醒,但它的一缕残意始终盘踞在林玄神识角落,如同警钟长鸣。
脚步声突然停在五步外。
林玄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前世被锁链贯穿胸口的灼痛毫无征兆地涌上来——那是天帝亲手烙下的“逆命印”,专为定位并折磨反抗者而设。
每当接近天道核心区域,这印记便会苏醒,像是无数烧红的针在骨髓里穿刺。
然而此刻,他体内的剑元竟自行翻涌而起,金色的剑意如江河奔腾,将那丝痛苦压成一缕细烟,悄然湮灭。
系统奖励的幻形剑气果然奏效。
片刻后,脚步声再度响起,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西侧通道尽头。
林玄抹了把额角的冷汗,继续往上。
越接近顶层,空气里的寒意越重,不只是温度的下降,更似一种源自规则层面的侵蚀——那是天命核心室的禁制在预警。
传说中,此地封印着天帝用来操控万域气运的“天命珠”,一颗能改写命运轨迹的至高神器。
而沈妙音曾低声告诉他:“塔内有个等斩锁的人……和你很像。”
推开最后一道门的瞬间,冷意裹着金属腥气扑面而来,仿佛整座塔的心跳在此刻停滞。
林玄眯起眼,看见正中央立着一面青铜巨镜,高达三丈,通体雕满扭曲的符文蛇纹,镜面泛着幽绿的光,像深潭里的死水,映不出任何现实影像。
镜中没有他的影子。
只有一个白衣人——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脸,眉峰冷硬如刀,眼神却空洞得如同枯井。
那人胸口缠着九道漆黑锁链,每一道都深深嵌入皮肉,链痕处渗出暗红血珠,顺着衣襟滴落,却在触地前化作灰烬。
“你来了。”镜中人开口,声音像碎冰相撞,带着千年寒霜的质感,“我等你很久了。”
林玄的手按在剑柄上,寒魄剑在识海剧烈震颤,几乎要自行出鞘。
就在这刹那,雷罚剑灵的声音突然在脑海炸响:“小心!这镜子里有天帝的道韵!是命运镜界,专门用来吞噬反抗者的神魂!”他这才注意到镜面边缘浮着细碎符文,那些纹路与前世被封印时锁链上的铭文如出一辙,甚至……更加完整。
“你是谁?”林玄的声音沉得像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沈妙音说塔内有个等斩锁的人,是你?”
镜中人笑了,笑容却比冰还冷:“我是你曾经的选择。若当年你顺从天命,不反抗天道,不执意要救那几个蝼蚁般的凡人,此刻便不会被追杀,不会看着爱人沉睡,不会被天道枷锁磨得血肉模糊。”他抬手,胸口的锁链突然延伸,在镜面上画出一幅画面——
前世剑神林青玄站在天道祭坛上,狂风卷起白衣猎猎,手中的斩天剑直指云端的天帝。
身后,是他拼死守护的小山村,已被天道雷罚劈成焦土。
村中的老弱妇孺倒在废墟中,有人断臂,有人失明,却仍用最后一口气喊他:“救命……林大人……”
那一声声呼喊,至今仍在林玄梦中回荡。
“你看,你选了他们,所以被封印记忆,沦为守墓人;我选了顺从,所以活成了天帝需要的模样。”镜中人的指尖抵住镜面,与林玄的指尖隔着一层冰凉相对,“现在你还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
林玄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沈妙音沉睡时攥着的避尘玉——那枚温润如春水的玉石,是她唯一不肯松开的东西;想起白灵儿用狐尾给他裹伤时说的那句“哥哥的剑,应该用来保护人”;想起古尘残魂在消散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剑神的道,是宁折不弯。”
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上来,他猛拔剑,斩天十三式第一式“破云”裹挟着金色剑元劈向镜面——这是前世他为斩开天道枷锁所创的招式,蕴含着他毕生信念的一击!
可剑锋尚未触及镜面,一道虚影已然浮现,同样持剑迎上。
铛——!
金铁交鸣之声震彻整座命运塔,剑气碰撞的轰鸣如同雷霆炸裂,墙面龟裂,天花板簌簌落下碎屑。
林玄震惊地看着对面那个“自己”——动作、力道、节奏,竟完全一致,甚至连剑意流转的轨迹都分毫不差!
“同样的招式,用在不同的人手里,结果截然不同。”镜中人的剑与林玄的剑相抵,双目冷冽,“你以为我是幻象?不,我是你未来可能的模样——当你被天道磨尽棱角,当你发现自己保护的人终究会死,当你厌倦了永无止境的战斗……你会回来,接受‘秩序’的安排。”
话音未落,林玄的第二式“裂海”已至。
这一次,他在剑元中混入了系统奖励的隐身符文之力。
那符文本为遮蔽身形而设,如今却被他强行融入剑意,形成一道无形波动。
剑刃擦过镜面时,带出刺啦电流,空气中弥漫起焦糊味。
镜中人的白衣被割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绣着天帝纹章的暗纹——玄龙盘绕,双目赤红,正是天帝专属印记!
果然是天帝的手笔!
雷罚剑灵在识海尖叫:“他在抽取你的剑意!快用记忆碎片!否则你会变成他的养料!”
林玄猛然惊醒,右手探入储物戒,取出一枚金光流转的记忆碎片——那是他前世与天帝对决的最后一幕,被系统回收后凝练而成的残忆。
他咬开指尖,血珠滴落在剑刃之上,刹那间,金光涌入识海,前世的画面如潮水般涌现:
——斩天剑穿透天帝胸膛,鲜血洒落苍穹。
——天帝大笑:“你杀不死我,因为我是天道的具象!”
——反震之力化作锁链,贯穿林玄心口,将他钉在祭坛之上。
——沈妙音冲上前,却被一道金光击飞,坠入深渊……
“所以我才要杀上来!”林玄怒吼,第三式“断天”彻底展开!
这一剑,不只是剑术的极致,更是意志的爆发。
他的剑元里缠着前世的执念、系统的神秘力量,还有对沈妙音永不放弃的承诺。
三重意志融合,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金虹,直刺镜心!
镜面终于出现蛛网状裂痕,咔嚓声接连不断。
镜中人的锁链突然崩断,他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不再是冷漠,而是惊愕与不甘:“你……你明明可以更轻松……为何非要挣扎到底?”
“我要的从来不是轻松!”林玄怒喝,剑锋贯穿镜面。
镜中人的身影开始消散,如烟雾被风吹散。
但在最后一刻,他的声音混着破碎的镜面碎片钻进林玄识海:“你以为那幅未来画面是假的?不,它存在……在某个被你遗忘的时间线里……那里,你接受了天帝的赐予,成为新的主宰……沈妙音也活着,只是……不再爱你。”
林玄的识海突然剧痛如刀绞。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穿着天帝的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站在万域之巅。
脚下是跪伏的各大宗门,山河俯首,众生称臣。
而在他身旁,沈妙音静静站立,发间插着他送她的银簪,唇角含笑,可那笑意却没有温度,眼中再无昔日柔情。
“这不可能!”他踉跄后退,撞在青铜镜上。
镜面彻底碎裂,碎片落了满地,每一片都映着他扭曲的脸——有的愤怒,有的悲伤,有的麻木,有的冷酷……仿佛无数个“林玄”在同时凝视着他。
雷罚剑灵的声音变得急促:“快走!镜界崩裂会引发塔内禁制!整个命运塔即将启动自毁程序!”
但林玄听不见。
他望着满地碎片里自己的倒影,第一次觉得陌生——那个为救凡人反抗天道的守墓人,真的能一直走下去吗?
那个穿着天帝袍的自己,真的只是镜中幻象?
还是说……那才是命运注定的终点?
帐外虚空乱流的呜咽突然在耳边响起,像是某种古老存在的低语。
林玄摸了摸储物戒里的避尘玉,玉还是暖的,像沈妙音沉睡时的温度。
那份温热穿透冰冷的现实,唤醒了他几乎熄灭的信念。
他弯腰捡起一片镜碎片,边缘锋利,割破手指,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碎片中的倒影眼睛通红,像要烧穿这方天地。
“就算未来真有那个我……”他将碎片攥进掌心,任其刺入血肉,“我现在也要把他斩了。”
命运塔外,虚空乱流突然掀起巨大漩涡,仿佛天地为之震怒。
某个被封禁的时空裂缝里,一道玄色身影缓缓睁开眼,眸光如渊,嘴角勾起冷笑:“终于醒了么?我的剑神……这一次,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所坚持的一切如何崩塌。”
林玄站在满地镜碎片中,望着天命核心室中央空出来的位置——那里本该有天命珠,此刻却只剩一个焦黑的坑,边缘残留着焦化的符文残渣。
他突然想起沈妙音说的“等一个来斩锁的人”,或许,真正的锁从来不在镜中,而在他心里——对失败的恐惧,对孤独的畏惧,对“正确与否”的动摇。
“哥哥。”白灵儿的声音从识海传来,带着点困倦,“你什么时候回来?妙音姐姐的手好凉,我用狐火给她焐着……”
那一声呼唤,如春风拂过冰原。
林玄的指腹蹭过储物戒,那里躺着三枚隐身符文,还剩两枚。
他将斩天剑插回剑鞘,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比来时更重,却更稳。
镜碎片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响,像在说些听不懂的预言。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但他已不再犹豫。
因为他终于明白——所谓命运,并非既定之路,而是每一次选择之后,依然敢于前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