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狐火在白灵儿掌心明明灭灭,如同风中残烛,映照出她眉宇间那抹难以掩饰的忧惧。
林玄的指尖还残留着拽她手腕时的温度——那一瞬的触碰仿佛还烙在皮肤上,温热未散。
可此刻,那温度却被从头顶石缝漏进来的月光冻成了冰渣,顺着血脉倒灌入心口,冷得他几乎窒息。
这光不似寻常月华,清冷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猩红,像是被某种力量污染过的天象。
它斜斜地切过密道深处,将顾青竹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斑驳石壁上的影子竟微微扭曲,仿佛不是出自一人之身,而是有另一个存在正悄然寄生其中。
顾青竹玄色衣袍翻卷的声响比身后追兵更近,每一步踏在碎石上的轻响都像敲在他喉间——那是当年雪地里少年跪坐时,木屐碾过积雪的声音。
那一年冬雪封山,林玄在剑冢外捡到了一个冻得几乎断气的孩子。
他蜷缩在寒风中,怀里却死死护着半块烤红薯,嘴里含糊地念着:“师父……我来拜师了……最甜的这口……留给您……”
如今,那个曾用尽力气喊出“师父”的孩子,站在他面前,手中握着的黑剑,剑纹却与前世天帝刺入他眉心的黑芒如出一辙,在月光下泛着蛇信子般的幽光。
那光流转不定,仿佛活物般游走于剑脊之上,每一次闪烁都让林玄心头一震。
师父。顾青竹的声音像锈住的齿轮,干涩、滞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铁锈堆里硬生生抠出来的。放下执念吧。
只有归顺天帝,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林玄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这孩子第一次喊时,脸上还沾着灰烬和糖渍,冻得发紫的手举得老高,眼里亮晶晶的,说要留最甜的那口。
那时他还笑骂了一句:“傻小子,修行哪有红薯重要?”可现在,那双曾经清澈见底的眼睛,已被一层浓稠的黑雾缠绕,只剩混沌与空洞。
你还记得那年我教你御剑时说的话吗?林玄的声音发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喉咙。
他想起后山竹林里,春雨刚歇,新笋破土,顾青竹摔了十七次才勉强离地三寸,膝盖全是淤青,嘴角却始终挂着笑,咬着牙说:师父,我能行。
那时少年眼里有星星,是希望,是信仰,是对未来的全部憧憬。
而现在,那双眼眸深处,只有一根根细若蛛丝的黑色脉络,缓缓蠕动,如同毒藤攀附神魂。
白灵儿的狐尾在身后炸成蓬松的雪团,九条尾巴无意识地展开防御姿态。
她踮脚凑近顾青竹半寸,鼻尖几乎贴上他的额角,指尖亮起淡粉色的圣女印记——那是青丘山世代传承的神魂之力,专克邪祟、净化心魔。
传说此印一旦激活,可唤醒沉沦千年的亡魂。
可当印记即将触及顾青竹眉心时,一道黑芒突然自其识海深处反扑而出,速度快得连雷罚剑灵都未能反应。
白灵儿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密道石壁上,额角渗出细血,唇角溢出一抹腥红。
他的神魂被宿命锁链彻底束缚了!她喘息着低吼,手指颤抖指向顾青竹后脑,那些锁链缠在识海最深处,根本没法直接唤醒!
它们不是普通的禁制……而是以因果为链、命运为环,层层嵌套,稍一触动就会引发反噬!
雷罚剑灵的虚影从寒魄剑中缓缓浮起,银白色的剑身泛起霜花,剑鸣声里带着冷冽杀意:他现在的状态是天道傀儡的过渡期,意识已被压制,仅剩本能驱动躯体。
趁天帝意志还没完全侵蚀,速战速决。
否则等他彻底觉醒为弑神卫,你就算有十把寒魄剑也斩不断那具躯壳里的恶念。
她的声音穿透空气,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显然已做好随时出鞘的准备。
剑锋微颤,寒气四溢,连密道内的湿气都在瞬间凝结成冰晶,簌簌落下。
林玄却按住了剑柄。
他能感觉到寒魄剑在发烫,不只是因为剑灵催促,更是系统任务的提示音在识海炸响——【心魔试炼·顾青竹】激活时,奖励栏里剑神真瞳几个字像烧红的铁,烫得他眼眶发酸,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他是我徒弟。林玄盯着顾青竹腰间那枚玉牌,声音低沉却坚定如磐石,当年他跪了三天三夜求我收徒,雪水浸透衣袍,膝盖磨出血痕也不肯起身,说就算师父不要我,我也守在剑冢门口。
现在就算只剩一缕残魂,我也不能亲手杀他。
话音未落,系统的蓝光已在他眼底流转。
一道古老符文自眉心浮现,化作金色竖瞳——剑神真瞳,可窥见万物本质,洞察因果经纬。
视野骤然变化。
林玄倒抽一口冷气——顾青竹背后竟缠着七根半透明的丝线!
每一根都纤细如发,却又坚韧异常,深深扎入其神魂本源之中。
最粗的那根泛着帝纹金芒,隐约可见九龙盘绕之形,正是天帝专属的“命途金线”;另外几根则分别带着不同气息:一根缠绕星轨轨迹,属于星陨阁的“观星因果”;一根鎏金闪烁,源自烟雨楼的“情劫牵绊”;一根沉重如山,是镇北军的“军令契约”;还有三根更为隐秘,一根暗藏佛门梵音,似来自西荒古寺;一根缭绕琴音,疑似百乐坊旧缘;最后一根竟隐隐透出妖族血气,竟是与某位大妖有过血誓盟约!
多重意志干涉。一道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古尘不知何时站在了林玄身侧,身影半虚半实,仿佛随时会消散于风中。
但这一次,他的轮廓前所未有的清晰,连眼角皱纹都纤毫毕现。
这位剑仙残魂的指尖凝聚起一道剑元,在虚空中划出复杂的分析图,线条交织如网,勾勒出七条丝线的能量流向。
天帝在借各大势力的因果线锁他神魂。古尘沉声道,这些并非单纯控制,而是利用他们过去的行为、誓言、情感,编织成一张‘命运囚笼’。
斩断所有联系,才能让他真正解脱。
否则,哪怕你救回他的意识,他也只会再次被拖入轮回傀儡之道。
林玄握紧寒魄剑。
剑身的终焉将至铭文渗出红光,这是剑神血脉共鸣的征兆,意味着使用者正在面对宿命级对手。
他深吸一口气,闭目回忆当年教导顾青竹的那一幕——
“剑者,非止于招式,而在心。”
“心若不动,万法皆空。”
“你若不信自己能飞,哪怕给你十万斤灵力,你也只能在地上爬。”
那一刻的少年眼中燃起了光。
而现在,那束光是否还能重新点燃?
足尖点地,林玄跃起。
身形如电,在顾青竹挥剑的刹那错身而过——不是躲避,而是直取他背后的丝线!
黑剑擦着林玄左肩划过,布料撕裂,皮肉绽开,鲜血喷涌而出。
但他毫不在意,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根泛着星芒的丝线上——星陨阁的“星轨因果”,最为脆弱,因顾青竹当年只为借阅一本《星辰推演录》而签下十年命卜之约,本属浅缘,最容易斩断。
寒魄剑精准刺入丝线与顾青竹神魂的连接点。
林玄能感觉到剑元顺着剑身涌进那根线,像烧红的铁签戳破蝉翼,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滋啦”声。
整条星轨线剧烈震颤,随即崩解成点点星屑,飘散于空中。
顾青竹的身形猛地一颤,黑剑落地。
他踉跄一步,抬头时,林玄终于在那双混沌的眸子里看见了一丝清明——是当年在竹林里摔得鼻青脸肿,却咧着嘴笑的少年。
师...父?顾青竹的声音不再机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润,眼神中有迷茫,也有久违的依恋,我是不是又...又闯祸了?
林玄的眼泪砸在顾青竹肩头。
三年不见,他无数次幻想过重逢场景,却从未想过是在这般绝境之中。
他刚要开口安慰,却见对方胸口突然泛起暗红。
那颜色从锁骨下的位置蔓延开来,像一滴血滴进清水,迅速扩散,瞬间凝成一枚诡异的符文——六芒星里裹着半把断剑,正是前世天帝座下弑神卫的标记。
这不是简单的烙印,而是一种“灵魂覆写”技术,将原神魂逐步覆盖,最终彻底取代。
你以为……一道阴恻恻的低语钻进所有人识海,不分敌我,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又似源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林玄猛地抬头,却只看见顾青竹胸前的印记正在膨胀。
那符文泛着血光,像有生命般蠕动着,在半空投下扭曲的影子,将密道里的月光都染成了腥红。
墙壁上的苔藓开始枯萎,地面裂开细纹,空气中弥漫出腐朽的气息。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铠甲碰撞之声清晰可闻。
执法使已破开外围阵法,最多三十息便会抵达此处。
白灵儿强撑起身,狐火突然剧烈摇晃,由原本的橙黄转为惨白,象征她灵力濒临枯竭。
雷罚剑灵的霜花碎裂,剑身出现细微裂痕——这是剑灵承受过度压力的表现。
林玄攥紧顾青竹的手腕,能感觉到那温度正在流失——不是体温,是神魂的温度。
那种冰冷,是灵魂即将熄灭前的最后一丝余温。
青竹!他吼道,声音嘶哑如兽,抓住我的手!
别让他们把你带走!
你还记得剑冢门前的誓言吗?
你说你要成为最强的剑修,要替师父扫平天下不公!
顾青竹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有所触动。他的嘴唇微张,似欲回应。
可在触碰林玄掌心的瞬间,那枚暗红印记猛然迸发出一道黑芒,如毒蛇吐信,将两人强行弹开。
冲击波震得林玄后退数步,虎口崩裂。
少年的瞳孔再次被黑雾填满,身体僵直片刻后缓缓弯腰,捡起黑剑。
这一次,剑身上的九爪金龙纹路比任何时候都清晰,龙目赤红,仿佛随时要破剑而出。
密道外传来执法使破阵的轰鸣,巨石滚落,烟尘四起。
林玄望着顾青竹重新空洞的眼睛,喉间泛起腥甜——那是心神剧痛所致的内伤。
就在此刻,系统任务进度条突然跳到99%,提示音里剑神真瞳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因为最后一分,不是斩敌,而是抉择:
【是否亲手斩断徒弟最后一线生机,换取任务完成?】
还是……
赌上一切,逆天改命?
林玄缓缓抬起寒魄剑,剑尖对准顾青竹心口。
但他没有刺下。
而是将剑横于胸前,低声念道:
“吾徒顾青竹,生于癸亥年冬月初七,性坚韧,志不屈,承吾道统,授剑心诀第三重……今日遭劫,非其本愿,乃天道弄人。我以剑神之名,立誓——纵使逆天而行,亦不容尔等夺我弟子神魂!”
话音落下,寒魄剑轰然爆发出万丈金光,系统提示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天地共鸣的钟鸣!
剑神真瞳自动进化为【剑心通明】,识海中浮现出一条逆流而上的金色长河——那是属于顾青竹的命运之河!
七条被操控的因果线开始剧烈震动,其中三条已然松动……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