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儿的指尖突然开始抽搐。
那细微的颤动如同春日湖面初裂的薄冰,无声却透着不祥。
林玄正欲俯身轻语安抚,却见她眼尾那道原本隐于肌肤之下的金纹骤然活化——如蛰伏已久的毒蛇猛然苏醒,顺着鼻梁蜿蜒而上,金芒所过之处,皮肤泛起诡异的金属光泽,仿佛她的血肉正在被某种古老法则缓缓炼化。
原本清亮如晨露的瞳孔,此刻正被金芒一寸寸吞噬。
那金色并非寻常神光的圣洁,反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是天道意志强行灌注凡躯,每一缕光辉都像在宣告:此身已非汝所有。
“灵儿!”林玄手臂一紧,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试图以体温驱散那股邪异的灼热。
可指尖刚触到她后颈,便如按上熔炉般猛地缩回——那温度高得离谱,却不似火焰焚烧,倒像有一团活火在她血脉深处翻腾奔涌,正从内而外地煅烧她的神魂与肉身。
他低头凑近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唇齿间碾碎了吐出:“我是玄哥哥,你听得见吗?”
回应他的,是白灵儿一声无意识的呜咽。
那声音细若游丝,却裹挟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像是灵魂被无数利爪撕扯时发出的哀鸣。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林玄后背,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衣袍已被划破数道裂口,渗出血痕。
金纹已爬至眉骨,眼白完全被金色覆盖,只剩最中央一点漆黑的光斑,微弱地跳动着,宛如狂风暴雨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那一抹黑暗,是她残存意识最后的堡垒,一旦湮灭,便是彻底沦陷。
“寒魄剑!”林玄掌心一翻,寒霜缭绕的长剑“嗡”地一声出鞘,剑鸣清越,震得山谷积雪簌簌滑落。
剑身上的雷纹忽然泛起幽蓝光芒,一道清冷女声自剑中溢出:“别急,我在看她神魂状态。”
雷罚剑灵的虚影在剑刃上方缓缓凝聚,银发飘舞,额间雷纹闪烁,与白灵儿脸上蔓延的金纹形成诡异对峙。
她凝眸注视片刻,眉头骤然皱紧:“是天帝神纹在侵蚀她的神魂碎片。这纹路本属至高神性,但如今已被污染扭曲,成了吞噬本源的寄生之物。”
她指尖凝聚出一缕冰雾,小心翼翼探入白灵儿眉心。
冰雾触及金纹的瞬间,“嗤”地炸开,化作点点霜星四散飞溅。
“这些纹路在吸食她的本源,再晚半刻……”雷罚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白灵儿猛然剧烈挣扎,原本软乎乎的身子此刻坚硬如铁,体温飙升至近乎熔金的程度。
林玄手臂被她肘部撞中,顿时传来一阵麻痹般的剧痛,肌肉几近失控,但他仍咬牙死死扣住她腰腹,不肯松手分毫。
“有没有办法先压制?”他沉声问,语气中压抑着翻腾的怒意与焦灼。
“冰封领域!”雷罚剑灵低喝一声,虚影骤然凝实,寒魄剑上的寒霜如活物般窜出,在空中交织成网,迅速包裹住白灵儿全身,凝成一个半透明的冰茧。
冰壁甫一成型,金纹便发出刺啦声响,如同热油滴入冷水,剧烈蜷缩。
然而仅仅片刻之后,那些金线又开始缓慢蠕动,在冰层内部悄然延伸,仿佛永不满足的贪婪藤蔓。
“只能拖一炷香。”雷罚剑灵额角渗出冷汗,声音微颤,“必须找到净化之法,否则即便冰封也挡不住神魂崩解。”
林玄目光扫过冰茧里白灵儿扭曲的面容,喉结滚动两下,心头如压巨石。
他转身看向一直沉默翻书的古尘,后者盘膝坐于石台之上,手中捧着一部泛黄古卷《天道纪要》,指尖停在某一页,烛火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摇曳阴影。
“《天道纪要》里有没有……关于神魂污染的记载?”林玄声音沙哑。
“有。”古尘抬眸,眼中寒芒乍现,“神魂受污染者,需以最纯粹的剑道本源净化。唯有本源之力,方可斩断外力侵蚀,重塑神魂根基。”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林玄:“而整个剑墟万域,最接近剑道本源的……”
“是我的剑元。”林玄接得极快,没有丝毫犹豫。
他屈指刺破指尖,鲜红血珠刚落在掌心,便被体内奔涌的剑元包裹,凝成一颗流转着星辉的赤金小球——那是他修行百年、历经千战才淬炼出的核心力量,蕴含着他全部的意志与道则。
当他将这颗小球按在白灵儿心口时,冰茧突然剧烈震颤!
金纹如遇天敌般疯狂蠕动,竟在刹那间爆发出惊人反噬之力,将那团剑元生生弹开!
“宿主注意!”系统提示音骤然炸响,冰冷机械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检测到神魂污染净化需求,触发临时任务【净化侵蚀】:
成功净化白灵儿神魂污染,奖励【剑神真火】(可灼烧一切非本源力量);
任务失败,则白灵儿神魂受损度+30%,永久性记忆缺失风险提升至78%。”
林玄瞳孔微缩。
前世他曾亲历剑神降世,目睹那位传说中的存在以一缕真火焚尽天道规则,连九重雷劫都在其面前退避三舍。
那火焰,是至刚至阳的极致象征,专克一切虚妄与篡改。
而现在,它竟成了唯一的希望。
“系统,调用所有可用能量。”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双眸深处已燃起两簇赤焰,仿佛有远古凶兽自轮回中苏醒。
掌心缓缓抬起,一缕比鲜血更艳的火焰从指尖腾起,形状竟与他眉心的剑纹如出一辙——那是属于剑神的印记,此刻竟在他身上重现。
“这是……”雷罚剑灵的虚影猛然凝固,声音罕见地带上震惊,“剑神真火!你竟能引动这种层次的力量?!”
“闭嘴。”林玄低喝一声,不容置疑。
他将真火轻轻按在冰茧表面。
火焰穿透冰层的瞬间,白灵儿身上的金纹发出尖锐嘶鸣,仿佛亿万根钢针同时刮擦琉璃。
原本蜷缩的金纹突然暴起,如无数金蛇腾空缠绕,疯狂扑向那缕真火,似要将其吞噬。
可在接触刹那,金蛇尽数被烧得滋滋冒青烟,化作点点金粉消散于虚空。
冰茧内的白灵儿开始颤抖,幅度由轻渐重,最终全身痉挛。
她原本扭曲的面容逐渐舒展,呼吸趋于平稳,金纹退至心口处那个菱形印记周围,再也无法寸进。
林玄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他能清晰感知到,真火正顺着经脉疯狂抽取他的剑元,甚至开始燃烧寿元。
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望着白灵儿睫毛上凝结的冰珠,思绪却飘回三个月前。
那时春寒料峭,她蹲在剑冢前,手里拿着一只小铜壶,认真给那株孤梅浇水。
阳光透过枝桠洒在她脸上,眼睛亮得像星子。
“玄哥哥,等梅花开了,我要摘花瓣给你做蜜饯。”她说这话时笑得极甜,狐尾轻轻摇晃,像一团柔软的云。
如今,那朵花还未开,她却差点永远坠入黑暗。
“烧。”林玄咬着牙,加大真火输出。
火焰暴涨,如一轮小型太阳在冰茧中升起。
最后一缕金纹在真火中发出凄厉哀鸣,挣扎片刻后彻底溃散,化为虚无。
“咔嚓——”
冰茧应声裂开,碎片如雪蝶纷飞。
白灵儿整个人软软倒入林玄怀中,眼眶通红,鼻尖挂着未干的泪珠,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玄哥哥……我刚才好像掉进了一个好黑好黑的地方,有好多手抓我……它们说……我是他们的容器……”
林玄喉头发紧,胸口像被巨锤砸中。
他伸手替她擦去泪水,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没事了。”他声音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以后再不会让你掉进去。”
“叮——任务【净化侵蚀】完成,奖励【剑神真火】(已绑定宿主)。”
系统提示音刚落,寒魄剑突然发出清越鸣响,剑身轻颤,仿佛欢欣鼓舞。
林玄下意识握紧剑柄,却见剑身上原本刻着的“执念即枷锁”七个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如同墨迹遇水晕染。
等他再定睛看时,新的铭文已在剑身浮现,笔锋凌厉,透着苍茫之意:
山风卷着残雪掠过山谷,吹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林玄望着剑身上的新字,后颈突然泛起一股凉意。
他想起前世在剑冢最深处,曾听一位被封印万年的上古剑神说过一句话:
“当枷锁换了名字,便是更危险的锁。”
曾经,“执念”是他挣脱世俗束缚的证明;如今,“宿命”却成了悬于头顶的新枷锁。
它不再只是内心的挣扎,而是来自更高维度的规训与安排。
而这转变,是否正是某种更大阴谋的开端?
他低头看向怀中安然入睡的白灵儿,她发顶的狐尾无意识地扫过他手背,带来一丝温软的触感。
林玄轻轻吻了吻她发顶,动作温柔得不像一个杀伐果断的剑修。
可他的目光,却始终锁在寒魄剑的铭文上。
宿命……
到底是谁的宿命?
是白灵儿作为天帝容器的命运?
是他林玄注定逆天而行的轨迹?
还是整个剑墟万域,早已被编织进一场无法逃脱的宏大棋局?
远处,乌云悄然聚拢,遮蔽了月光。
山谷陷入一片幽暗,唯有寒魄剑残留的微光,映照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那本《天道纪要》的书页无风自动,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赫然写着一行朱砂批注:
“剑神觉醒之时,即天道重临之始。”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天宫深处,一座封闭万年的青铜巨门微微震动,门缝中渗出丝丝金芒,与白灵儿曾浮现的金纹如出一辙。
殿内,一道低沉嗓音缓缓响起:
“找到了……第九容器。”
夜色如墨,危机潜伏。
林玄抱着白灵儿站起身,将她轻轻放入披风包裹的软垫中。
他转身望向古尘:“这本书,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古尘合上《天道纪要》,神色莫测:“我知道的,从来不多。但我猜得到——你今日救她一次,明日便会有十次。而每一次,都会让你离‘那个人’更近一步。”
“谁?”林玄眼神锐利如剑。
“那位坐在天道尽头的人。”古尘轻叹,“他布的局,从你诞生那一刻就开始了。白灵儿不是意外,她是钥匙。”
林玄沉默良久,终是冷笑一声:“那就让我看看,这把钥匙,能不能打开他的坟墓。”
他抱起白灵儿,踏雪而去。
寒魄剑收归鞘中,唯余一句铭文在风中低语:
而他,偏要斩断这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