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指尖刚要触到储物戒里的伤药瓶,识海深处突然传来雷罚剑灵急促的传音:“林玄!轮回法阵的反噬波及了密殿根基,支撑穹顶的冰岩最多撑半刻钟!”
他浑身一震,仿佛有道无形雷霆自天灵灌入四肢百骸。
那声音不是简单的提醒,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预警般的紧迫感——雷罚剑灵从不无故惊慌,它的每一次示警,都意味着生死之间只在一瞬之间。
抬头时,正看见穹顶那道裂缝里渗出细碎冰渣,像被人撒了把星子,在幽蓝微光中簌簌坠落。
那些冰晶并不普通,每一粒都蕴含着残余的古老禁制之力,轻轻一碰便会炸开一道裂痕般的能量涟漪。
整座密殿本是上古时期由九极寒玉与万年玄冰融合筑成,坚不可摧,可如今却在轮回法阵失控后显露出崩塌之兆,宛如一座即将熄灭的心脏,正缓缓停止跳动。
白灵儿的体温透过衣襟灼着他的胸膛,那种热度却不似寻常温暖,反倒像是体内精元燃烧殆尽前的最后一缕余火。
她狐耳上的绒毛被冷汗黏成一缕缕,尾尖还在无意识地抽搐——这是狐族精元大损时才会有的征兆。
据青丘古籍记载,唯有当一名狐妖自愿献祭自身血脉、强行维系他人神魂稳定时,才会出现这种“血髓逆流”的症状。
而此刻,她的生命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
“灵儿?”他低头轻唤,拇指蹭过她发间沾着的血渍。
那血不是鲜红,而是泛着诡异紫黑,隐隐透出一丝腐朽之意,显然是被轮回法阵的反噬之力所污染。
白灵儿睫毛颤了颤,唇角扯出极淡的笑,声音轻得像雪片飘落在湖面:“哥哥的剑元……好暖……”可她攥着他衣襟的手明明在发抖,指节泛着青白,染血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
那一瞬间,林玄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传来的细微抽搐,如同濒死的小兽在做最后挣扎。
“闭嘴。”林玄喉结滚动,突然将她抱得更紧,仿佛只要松手,这具温软的身体就会化作风中的灰烬,消散于天地之间。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怀里的小狐妖跟着轻颤。
从前总觉得这丫头太黏人,总爱窝在他膝头翻剑谱,叽叽喳喳讲些青丘趣事,还总偷吃他藏在剑匣底下的狐狸饼。
那时他还嫌她吵,嫌她烦,偶尔会板起脸训几句“别闹”,可如今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他才惊觉自己的手掌竟在抖——原来他早把这团软乎乎的小狐,当成了比剑冢里任何剑胚都珍贵的东西。
他曾以为剑才是他此生唯一的执念,直到这一刻才明白,有些羁绊早已悄然扎根心底,深过千仞剑渊,重逾万钧山岳。
“轰——”
头顶传来闷雷般的炸响,林玄猛地抬头,只见穹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拳头大的冰岩混着碎雪砸下来。
一道粗如手臂的裂痕自中央蔓延开来,直通四壁,整座密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仿佛一头垂死巨兽在做最后喘息。
雷罚剑灵的声音再次炸开:“走左边!冰柱下是空的!”它语气罕见地带上了焦急,“那边有一条废弃的通风通道,原本是建造密殿时留下的工程暗道,现在已被积雪掩埋,但结构尚存!再晚一步,整个空间都会坍塌!”
林玄旋身避开一块砸向白灵儿面门的碎石,寒魄剑嗡鸣出鞘,暗金色剑元裹着两人周身,在坠落的冰雨中劈开一条窄缝。
剑光所至,碎冰纷纷炸裂,化作粉末纷飞四散。
他脚步未停,抱着白灵儿疾冲向前,每一步都踏在即将崩裂的地砖边缘,险象环生。
就在这时,白灵儿突然闷哼一声,嘴角涌出更多黑血,那血滴落在林玄肩头,竟腐蚀出几缕焦烟。
林玄心头剧震,连忙低头查看,这才发现她后心处那个象征青丘嫡系血脉的狐族图腾——一只展翼欲飞的九尾天狐印记——正在褪成灰白色,边缘开始龟裂剥落。
那是精元枯竭、命脉断裂的征兆!
若再不及时救治,别说恢复修为,就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将被天道剥夺!
“别……”他咬着牙,将更多剑元渡进她体内,掌心贴住她背心,任由自身剑元如江河倒灌般涌入她的经脉。
剑元刚入体,白灵儿便攥住他手腕,气若游丝:“别……哥哥的剑元要留着……逃出去……你若倒下,谁带我回家……”
话未说完,她又咳出一口黑血,眼中光芒几近熄灭。
“再废话就把你尾巴揪下来当火把。”林玄恶声恶气地威胁,可掌心渡剑元的动作却更轻了,生怕稍重一分就会撕裂她脆弱的经络,“青丘山的天狐草还没给你摘呢,你敢睡过去,我就把你绑在剑冢门口,让所有路过的剑修都看看,青丘小仙狐有多没种。”
这话粗鲁得不像平日冷静克制的他,可正是这份刻意的凶狠,才藏着最深的温柔。
白灵儿眼尾的红痣颤了颤,竟真的强撑着掀了掀眼皮,虚弱地笑了笑:“哥哥……骗人……明明最怕别人说我……”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震动袭来,整块地面猛然下沉三寸,数根擎天冰柱轰然断裂,砸向通道前方。
林玄瞳孔骤缩,寒魄剑横扫而出,金芒暴涨,将迎面砸来的巨柱生生劈为两段。
但他也因反震之力踉跄后退,右臂一阵刺痛——方才强行催动高阶剑技已超出当前负荷,经脉隐隐撕裂。
“快!前面就是出口!”雷罚剑灵厉声道。
林玄咬牙继续前行,脚下青石板不断裂开缝隙,冷风从地缝里灌进来,卷着白灵儿散落在外的狐毛打旋儿。
那些银白色的长毛沾着血迹,在风中飘荡,宛如一场无声的祭奠。
终于,冰柱群尽头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月光正从那里漏进来,在雪地上铺了层银霜,清冷而圣洁,像是命运在绝境中打开的一扇窗。
“到了!”雷罚剑灵的声音带着几分喜色,“穿过这个通道,外面便是极北冰川外围,距离剑冢不过三百里!只要进入结界范围,便可启动守护阵法为她续命!”
林玄屈身钻出去的刹那,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整座密殿像被巨人碾碎的冰盏,冰岩与断柱砸落的轰鸣震得他耳膜发疼,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共振。
狂风夹杂着碎冰扑面而来,他本能地转身用身体护住白灵儿,任由冰屑割破脸颊,留下道道血痕。
寒风裹着雪粒劈头盖脸砸下来,林玄踉跄着后退两步,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极北冰川的悬崖边。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冰渊,幽蓝寒气升腾而上,隐约可见万丈之下冻结着无数远古凶兽的尸骸;身后是还在崩塌的密殿废墟,碎冰溅起的雪雾弥漫空中,遮天蔽日。
而他怀中的白灵儿,突然轻咳起来,嘴角再度溢出血丝。
“对……不起……”她仰头望着他,眼尾红痣在月光下像滴凝固的血,“本来想帮哥哥稳住神魂……谁知道那法阵……竟然会失控……”
林玄蹲下来,将她放在一块平整的冰岩上。
他解下外袍裹住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指尖擦过她冰凉的耳垂时,声音突然哑了:“你该帮自己的。”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刚才在密殿核心,林玄因强行参悟轮回法阵而陷入神魂震荡,意识濒临溃散。
是白灵儿不顾一切冲上前,以自身血脉为引,借用青丘秘术“燃魂续命”,才勉强替他镇住了乱窜的神识。
可代价却是她自身的精元几乎耗尽,命悬一线。
白灵儿眨了眨眼,突然笑出声,尾尖从他袍角里钻出来,轻轻扫过他手背:“哥哥的神魂要是乱了……谁给灵儿烤狐狸饼?谁陪灵儿看剑冢的梅花?谁……”她声音渐弱,狐耳无力地垂落,“谁还会给灵儿摘天狐草……”
林玄鼻尖一酸,紧紧握住她的手:“我给你摘十筐。”
他一字一顿,目光坚定如铁:“青丘山的天狐草,雪山颠的千年冰露,北海深处的龙涎珠,只要你要,我都给你弄来。哪怕踏碎三千世界,我也要让你活得好好的。”
“叮——”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识海响起,雷罚剑灵的虚影也跟着浮现:“任务【弑神之始-10】触发:护送白灵儿返回剑冢疗伤。奖励:剑元+5000,‘狐族古卷’残页x1。任务失败将扣除当前剑元30%,因宿主特殊体质,实际扣除5%。”
林玄低头看着白灵儿逐渐平稳的呼吸,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系统认可了这场危机的真实性,也将这段情感羁绊纳入了命运轨迹之中。
这不是普通的任务,而是一次因果锚定,一旦完成,将在冥冥之中改变某些既定规则。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雪水打湿的额发,指腹擦过她嘴角未干的黑血时,眼底暗金剑纹翻涌如潮。
那是属于“弑神者”的印记,代表着他对天道秩序的质疑与挑战。
此刻,这纹路前所未有地炽烈,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灵儿,睡吧。”他将她重新抱进怀里,寒魄剑自动飞回剑鞘,“等你醒了,我们就回剑冢。等你好了……”他抬头望向密殿废墟的方向,那里的雪雾里仿佛还能看见天道宫的标记——一个篆体“道”字烙印在断碑之上,冰冷而傲慢,“等你好了,我要让那些躲在幕后的东西,把欠你的、欠我的,全都还回来。”
北风卷着雪粒掠过冰川,林玄裹紧外袍,踩着没膝的积雪往剑冢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沉重如铅,但他没有丝毫迟疑。
天地苍茫,唯有一人一狐的身影在风雪中踽踽独行。
白灵儿的尾巴从他怀里钻出来,软软地缠在他手腕上,像根温热的毛绳。
那是她潜意识里的依赖,也是唯一能表达安心的方式。
他低头看了眼她睡梦中仍皱着的眉,脚步不自觉地放得更轻——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动他在乎的人一根狐毛。
远处,天道宫的飞舟正破云而来,船头玄色旗帜上的“道”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艘通体漆黑的巨舰悬浮于云端,四周环绕着十二道符文锁链,显然搭载了至少三位合道境以上的长老。
他们或许是为了调查密殿异变而来,也可能是察觉到了轮回法阵的气息波动。
但林玄没有回头。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仰望规则的蝼蚁。
从今日起,他将以手中之剑,斩断一切枷锁,无论是命运,还是所谓的“天道”。
夜色渐浓,风雪愈发猛烈。
林玄行走在冰原之上,体内的剑元持续输出以维持白灵儿的生命体征,消耗极大。
他不得不每隔半个时辰便停下一次,吞服一枚“凝元丹”以补充损耗。
然而这些丹药对眼下情况不过是杯水车薪。
途中,他曾遭遇一群雪域狼王围攻。
那些通体雪白、双眼赤红的凶兽嗅到了活人气息,自冰窟中奔袭而出,利爪撕裂风雪,直扑而来。
林玄一手护住白灵儿,另一手持剑迎敌,寒魄剑连斩七记“断岳式”,才将为首的狼王斩首当场。
其余群狼见状嘶吼退去,但仍远远缀在后方,虎视眈眈。
那一战让他左肩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衣衫,又被寒风冻成冰壳。
但他始终未曾放下怀中之人。
途中,他也曾短暂回忆起童年往事。
他曾是个孤儿,被遗弃在剑冢之外,是师父捡回并传授剑道。
而白灵儿,是第一个主动靠近他、不怕他阴沉性子的人。
她说:“哥哥的眼睛像冬天的湖,冷冷的,但我喜欢。”那一刻,冰封多年的心第一次有了裂痕。
如今,那抹温暖几乎熄灭。
“坚持住……”他在风雪中低语,声音几乎被呼啸北风吞噬,“你说过要看我成为天下第一剑修的……你不许食言。”
终于,在黎明破晓之际,远处出现了剑冢轮廓——那是一座矗立于万仞孤峰之巅的古老宗门,九百九十九级石阶通往天际,每一阶都刻着历代剑修的名字与陨落之地。
林玄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体内剑元几近枯竭。
但他依旧挺直脊梁,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当他抵达山门时,守门弟子震惊地看着他满身血污、怀抱重伤少女的模样,立刻敲响警钟。
长老们迅速赶到,一位精通医道的女修检查过后摇头:“若再晚两个时辰,她魂魄就要离体了。现在只能靠‘聚魂灯’吊住一线生机,配合‘九转还阳丹’慢慢调养。”
林玄默默点头,将白灵儿交托出去。
在她被抬入内殿的那一刻,他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寒魄剑插入地面才未彻底倒下。
但他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
因为她还活着。
而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未来的路,必将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