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深处的温暖突然凝结成冰。
那是一片由剑意构筑的神魂空间,林玄的识海如一片无垠剑冢,万柄古剑插于虚空,剑锋朝天,剑气纵横交错,在虚空中织成一张浩瀚的网。
每一道剑痕都镌刻着他的过往——斩敌、悟道、破境、失亲……而此刻,这片原本宁静肃穆的空间骤然扭曲,温度从暖春跌入极寒深渊。
林玄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之手攥住心脏。
他站在识海中央,脚下是流动的金色符文长河,那是他多年修行凝聚的剑元本源。
可就在这一瞬,整条河流开始逆流翻涌,泛起猩红血泡。
紧接着,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却又浸满了血与火的灼痛:“林玄!你竟敢忘却誓言?!”
这声音熟悉得令人窒息——正是前世剑神宗掌教凌霄子!
林玄猛地抬头,只见虚空裂开一道缝隙,灰衣道袍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人面容枯槁,眉骨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横贯额头,衣袍上斑驳暗褐,那是干涸已久的血渍。
正是凌霄子的模样,可那双眼睛……却泛着幽蓝鬼火,宛如冥界归来索命的恶灵。
“你背叛宗门,妄图逆天而行,最终害得满门覆灭!”幻影的手指几乎戳到林玄的眉心,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银针,扎进他记忆最深处。
林玄呼吸一滞,胸口如遭重锤。
他想起前世那夜,剑神宗山门外的劫云比墨还浓,七十二峰的护山大阵在天道雷霆下支离破碎;想起师父将镇宗剑“惊鸿”塞进他手里时,后背被雷火灼穿的焦黑伤口;想起小师妹抱着他大腿哭嚎“大师兄带我们走”,却被落石砸中的血花……这些画面像被撕开的旧伤疤,鲜血淋漓地在识海里翻涌。
更深处的记忆也被唤醒——那一日,他在藏经阁发现《天道录》残卷,上面赫然写着:“凡修剑者,其神魂为天道所用,以补天地本源。”
原来所谓飞升,不过是成为天道养料!
而历代剑修陨落后,魂魄皆被悄然抽取,化作维系天道运转的薪柴。
他不愿坐以待毙,试图联合几位长老另辟洞天,寻找超脱之路。
可消息泄露,天道降罚,整个剑神宗一夜之间沦为废墟。
无数同门惨死,师父为护他而亡,小师妹死前最后一句话仍是:“大师兄……快逃……”
“我不是叛徒!”他在心中怒吼,“我只是想救你们!”
可眼前幻影却不依不饶:“若非你执迷不悟,宗门何至于此?若非你煽动人心,天罚怎会降临?林玄,你是罪人!”
这声音如潮水般冲击他的神魂,每一句都在放大他的愧疚与悔恨。
识海中的剑冢开始崩塌,一柄柄古剑发出哀鸣,剑身布满裂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冷女声划破阴霾——
“这是烙印在你神魂中的执念。”
雷罚剑灵的虚影突然变得比之前更凝实,她立于林玄肩头,银发飘舞,眸光如电。
她的指尖点在林玄心口,雷光顺着接触点窜入识海,化作万千细丝,精准缠绕住那些悄然攀附在他神魂上的黑丝,随即轰然引爆!
滋啦——
青烟腾起,几缕阴邪之力瞬间被焚为虚无。
“它在利用你的愧疚操控你。”雷罚剑灵冷冷道,“这不是真相,而是心魔借你执念所化的幻象。”
话音未落,白灵儿的身影已扑至林玄身侧。
她的尾巴“唰”地炸成蓬松的狐毛球,眼中满是焦急。
她手忙脚乱地翻着腰间的储物袋,取出一颗流转着银芒的镇魂珠,狐族特有的甜腥血香突然在识海里弥漫开来。
下一瞬,她咬破了指尖,殷红血珠滴落在镇魂珠表面,瞬间激活其封印之力。
“哥哥你撑住!狐血镇魂术需要三息时间……”她声音颤抖,却强忍痛苦完成咒语结印。
林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感觉到有两股力量在撕扯神魂:一边是凌霄子幻影带来的愧疚与自责,像无数根细针扎进魂魄,不断低语“你该死”“你不配活”;另一边是雷罚剑灵的雷光和白灵儿的狐血,在拼命筑起防线,试图稳住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滑落,滴入识海化作金莲绽放。
前世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地涌来——他从未背叛宗门,他只是发现天道在抽取剑修神魂滋养自身,他只是想带着同门另寻生路……可世人只记住了灾难的结果,无人追问起因。
“你现在不能动摇,否则神魂将彻底崩裂!”雷罚剑灵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手中的雷光剑突然暴涨三尺,剑刃撕裂虚空,精准劈开一道缠向林玄识海核心的黑丝。
那一刹那,林玄仿佛听见了自己神魂的哀鸣。
但他没有退缩。
相反,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自心底升起。
他猛地闭上眼睛。
识海深处,“斩我剑意”的口诀如清泉流淌而过。
【第一重:斩形】——破肉身桎梏,脱凡胎之限。
【第二重:斩情】——断爱恨纠缠,舍儿女私念。
【第三重:斩名】——弃虚荣浮华,不留身后评说。
【第四重:斩执】——破心中执念,直面真实自我。
前三重他曾一一跨越,唯独这第四重,始终未能圆满。
因“执”最难斩者,便是对过去的悔恨与不甘。
而今,凌霄子的幻影,正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执念化身。
“斩我剑意”第四重本就需要斩破最痛的执念,此刻那些被他刻意封存的往事,竟成了最好的磨刀石。
林玄缓缓睁开眼,瞳孔中跳动着刺目的金芒。
“我不是叛徒!”他仰天怒吼,声震识海,“我只是不愿做天道的奴仆!”
这一声怒吼震得识海嗡嗡作响,连虚空都在颤抖。
“斩我剑意”第四重的力量如火山爆发,林玄周身腾起金色剑罡,每一缕都带着“斩尽虚妄”的决绝意志。
剑罡所及之处,黑雾退散,幻象动摇。
凌霄子的幻影发出刺耳的尖啸,鬼火般的双眼开始碎裂,道袍上的血渍被剑意灼成飞灰,身躯寸寸瓦解。
“你……不会成功的……”幻影最后嘶吼,“天道不可违……你会孤独终老,众叛亲离……”
“那就让我一人斩尽苍天!”林玄一步踏出,手中无形之剑已然成型,剑锋直指幻影眉心。
“砰!”
幻象彻底崩碎的瞬间,林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神魂深处脱落。
那是一种久违的轻松感,仿佛卸下了压在心头百年的巨石。
他踉跄着扶住识海边缘的“剑冢”虚影,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金色涟漪。
系统提示音适时在识海响起,机械却清晰:“任务【弑神之始-9】完成,奖励:剑元+7000,‘斩我剑意’第四重稳固,记忆碎片x3。”
林玄长出一口气,正要运转剑元稳固境界,突然听见身侧传来细微的闷哼。
他转头望去,白灵儿正瘫坐在识海的青石地上,原本雪白的狐尾此刻蔫蔫地垂着,嘴角溢出一缕黑血,连镇魂珠都从指尖滑落,在地上滚出半尺远。
“灵儿?”林玄快步上前,伸手去扶她,却发现她的身体轻得像片纸,体温却异常滚烫。
白灵儿勉强扯出个笑,狐耳无力地耷拉着:“哥哥……狐血镇魂术反噬了……我没事的……”可她的话音越来越弱,原本灵动的眼尾红痣此刻暗得像团墨,生命力正在急速流逝。
雷罚剑灵的虚影也凑了过来,她伸手探了探白灵儿的神魂,眉峰微蹙:“狐族秘术透支了她三分之一的精元,若无天狐草续命,轻则修为倒退百年,重则神魂溃散,永世不得轮回。”
林玄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低头看着白灵儿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她每次用秘术时都会藏起颤抖的手,想起她总说“哥哥需要的时候,灵儿的血最有用”。
他曾以为这只是孩子气的依赖,如今才明白,那是她用生命在守护他的温柔。
此刻她嘴角的黑血还在渗,沾湿了衣襟前绣的小狐狸,像朵开败的血花。
“我带你出去。”林玄将白灵儿轻轻抱进怀里,掌心按在她后心输送剑元。
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却还在强撑着往他怀里缩,像只受了伤还要往主人怀里钻的小兽。
识海开始泛起涟漪,这是要退出神魂空间的征兆。
林玄最后看了眼雷罚剑灵,后者冲他点点头:“我留在识海守着,防止执念余波反噬。你在外也要小心,心魔虽破,但外界未必安宁。”
当林玄的意识重新回到密殿时,月光正从穹顶裂缝漏进来,在地上铺了层银霜。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风穿过石柱的呜咽。
白灵儿的身体在他怀里滚烫,额角全是冷汗,原本灵动的狐耳此刻软趴趴地贴着脑袋,连尾巴都缩成了毛团。
“灵儿?”林玄轻拍她的脸,声音里带了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白灵儿睫毛颤了颤,勉强睁开眼,却只来得及用染血的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便又昏了过去。
林玄低头看着她嘴角未干的血迹,喉结动了动。
他将白灵儿小心放在石台上,转身取出储物戒里的伤药——可指尖刚碰到药瓶,又猛地顿住。
普通丹药只能治皮外伤,根本无法修复精元亏损。
他想起雷罚剑灵说的天狐草,那是青丘山特有的灵草,生长于九阳交汇之地,千年一开花,花开七日即凋,唯有纯血天狐之泪浇灌方可存活。
此草蕴含庞大生命精华,能逆转狐族重伤濒死之局。
可青丘山远在十万大山之外,且被古老禁制封锁,外族难入。
更重要的是,那里是狐族圣地,擅闯者格杀勿论。
密殿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鸣。
林玄抬头望向穹顶的月光,眼底翻涌着暗金剑纹。
那是“斩我剑意”第四重觉醒后的异象,象征着他已斩断执念,心剑合一。
他伸手替白灵儿理了理乱发,指腹擦过她冰凉的脸颊时,低声道:“等你醒了……我去青丘山给你摘十筐天狐草。”
这不是承诺,而是誓言。
石台上的镇魂珠突然发出微光,映得白灵儿的脸有些恍惚。
林玄望着她染血的嘴角,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重要的人受伤。
他站起身,走向密殿角落的青铜古镜。
镜面早已破碎,却仍残留一丝空间波动。
这是通往外界的临时传送阵,尚能使用一次。
他取出一枚玉符,注入剑元。
“既然天道不容我,那我就踏碎天门。”林玄低声自语,“既然规则束缚我,那我就亲手改写。”
他抱起白灵儿,踏入传送阵光芒之中。
临行前,他回头看了眼这片曾助他突破的密殿,轻声道:“再见了,旧梦。”
光芒一闪,两人消失在原地。
而在遥远的青丘山上,一座古老的祭坛忽然震动,一朵沉寂千年的天狐草,悄然绽开第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