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烛火在黎明前最暗的时刻被重新点燃。
火焰跳动着,将周若曦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上,宛如一只盘踞的猛兽。
她站在案前,指尖摩挲着腰间软剑的逆鳞剑柄,青铜烛台在她眼底投下跳动的阴影。
昨夜林玄离开后,她在寨墙上站了整整半宿,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回房换了身素色劲装——今日要摆的不是庆功宴,是试心宴。
风从窗外渗入,带着一丝寒意,仿佛预示着即将发生的风暴。
屋外传来脚步声,混杂着低语与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的目光落在案上的酒坛上,那是一个旧物,是她父亲当年用过的。
她轻轻提起酒坛,粗陶碗中倒出琥珀色的液体,溅出几滴,在青砖地上洇成暗黄的斑。
她端起碗时,逆鳞在掌心硌出红印,“今日不聊规矩,只叙旧。当年我爹带着你们打第一座商队时,喝的就是这烧刀子。”
帘幕忽然被掀起,一股冷风卷入。
二头目李奎大步走入,腰间佩刀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大当家!”他喘着气,眼中透着兴奋与不安,“三十六个头目都到齐了,连那几个总说要回山的老兄弟都来了。”他搓了搓手,目光扫过周若曦腰间的软剑,喉结动了动,“您看这——”
“开席。”周若曦打断他,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林玄倚在廊柱后,目光扫过厅内众人。
王虎坐在最末席,左手始终按在腰间短刀上,指节因用力泛白;三头目张九的酒碗举到唇边又放下,眼神总往王虎那边飘;连向来粗豪的李奎,此时耳尖都微微发红——这哪里是叙旧,分明是群狼在嗅血。
气氛紧绷得几乎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就在此刻,一道机械音悄然响起:“叮——检测到潜在威胁,建议触发【剑意威慑】。”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林玄垂眸看了眼掌心,记忆残卷上“青儿”二字正泛着微光。
他屈指一弹,无形剑意如蛛网般漫开,最先触到王虎后颈。
王虎正往嘴里塞鸡腿,忽然像被人掐住喉咙般呛咳起来。
短刀“当啷”坠地,他慌乱去捡,却发现指尖在发抖——方才那股寒意,像极了三日前林玄按在青鳞蛇七寸时的气势。
他抬头撞进林玄似笑非笑的目光,后脊登时沁出冷汗,连滚带爬去给周若曦斟酒:“大当家,小的敬您!”
厅内气氛陡然一松。
李奎率先大笑,抄起酒碗砸向张九肩头:“老张头,你小子方才跟见了鬼似的!”张九抹了把脸,酒碗重重磕在案上:“见他娘的鬼,是见他真神了!”众人哄笑,酒坛被传得飞快,连周若曦都跟着笑了,只是眼底那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半分。
“报——!”探子的喊声响彻寨墙。
林玄转身时,正看见那少年跌跌撞撞冲进院子,裤脚沾着草屑,额角还挂着血珠:“大当家!山下发现青岚宗、苍梧阁、玄冰宫三派联合巡逻队,约有百人,正往咱们这边来!”
笑声戛然而止。
张九“哐当”打翻酒碗,李奎的佩刀“唰”地出鞘半寸:“奶奶的,准是王虎那狗东西走漏了风声!”王虎“扑通”跪在地上,脸色比墙灰还白:“小的冤枉!小的...小的连茅房都没出过!”
周若曦按住李奎的手腕,软剑在鞘中轻鸣。
她望向林玄时,眼尾还带着方才的笑纹,声音却冷得像腊月的风:“林先生,您说过要教我果决。”
林玄伸手接住从檐角滴落的晨露,指腹轻轻一碾,水珠在掌心凝成冰晶:“他们来得正好。”他抬眼时,眸中寒芒乍现,“虚火阵。你调毒雾,我布剑元陷阱,青儿守后路——让这些宗门狗尝尝,黑风寨的刀,还没钝。”
子时三刻,山风裹着腥气灌进寨门。
巡逻队的灯笼在雾中晕成模糊的红点,为首的青岚宗弟子攥着罗盘,指针在“极北”方向疯狂旋转:“就是这儿!寒魄剑的气息...就在寨子里!”
“嘘——”玄冰宫的女修突然抬手,冰蓝色广袖扫过身侧灌木,“有雾。”话音未落,她脚下的青石板突然泛起幽蓝微光,林玄的声音混着剑鸣从四面八方涌来:
“欢迎——”
“入瓮。”
毒雾在刹那间漫开。
周若曦站在演武场高台上,手心里攥着慕容烟给的淬毒银针,看着巡逻队在雾中跌撞——她阿爹当年用这招灭过七支商队,如今轮到这些眼高于顶的宗门弟子尝尝滋味。
青鳞蛇从她脚边游过,蛇信子扫过她脚踝,像是在说“放心”。
林玄隐在暗处,指尖掐着剑诀。
当第一个弟子撞进剑元陷阱时,他屈指一弹,无形剑气便顺着那弟子的经脉钻了进去。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被毒雾闷成含混的呜咽。
不过半柱香,百人巡逻队便倒了一地,只剩为首的青岚宗执事还撑着没晕,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寒魄剑...在...剑冢...”
林玄蹲下身,用剑尖挑起那执事的下巴:“谁让你们来的?”
“宗...宗门大比...寒魄剑现世...剑冢守墓人...”执事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顾...顾青竹...”
林玄的指尖在剑脊上重重一按。
前世记忆突然翻涌——顾青竹,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曾在他被封印前握着他的手说“师父,我等你回来”。
如今这名字从敌人嘴里吐出来,像根烧红的铁钉钉进太阳穴。
“叮——检测到关键人物信息,触发记忆碎片加载。”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林玄正把那执事的储物袋收进袖中。
他摸了摸袋中寒玉匣,里面装着宗门密信,字迹是顾青竹的,清瘦如竹枝:“剑冢守墓人疑似林青玄转世,务必截杀。”
“林先生?”周若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换了红衣,发间银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抓到活口了?”
林玄将储物袋抛给她:“看看。”他转身望向寨外的群山,夜色中似乎有无数道目光在凝聚——顾青竹来了,天道的爪牙也来了。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周若曦突然问。
她翻开密信的手顿了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回剑冢?还是...”
“先解决你的敌人,再处理我的因果。”林玄没回头,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具身体里的剑元在沸腾,前世的剑神正在苏醒。
风掀起他的衣摆,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等你坐稳大当家的位置,我带你去看极北冰原的极光。”
周若曦的指尖轻轻抚过密信上的字迹。
她忽然笑了,银饰随着动作轻响:“一言为定。”
后半夜,林玄照例去后山巡视。
月光透过松枝洒在地上,照出斑驳的树影。
他走到那棵老槐树下时,靴底突然碾到一片碎玉。
弯腰拾起的瞬间,他浑身一震——那是半块刻着星纹的玉牌,上面残留的剑气,竟与剑冢深处的封印阵同源。
林玄抬头望向老槐树的枝桠。
在最高处的树洞里,有幽蓝光芒闪过,像是某种法阵启动前的征兆。
他握紧玉牌,剑元顺着指尖涌入,树身立刻发出“咔”的轻响,树皮裂开细小的纹路,露出下面刻满符文的青石板。
“林先生?”周若曦的呼唤从寨子里传来。
林玄迅速将玉牌收进袖中,转身时已恢复平静:“在这儿。”他望着老槐树上的裂痕,心中暗忖——这后山,藏着比黑风寨更古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