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早已退去，天色被一层压得极低的暗红云层笼罩，像是有人把晚霞熬成了锈水，泼在了半空。三百里外那座废弃传送阵的残骸静卧于荒谷之中，石基裂如蛛网，中央凹陷处还残留着些许紫芒——那是南宫笑天的飞梭跃迁时留下的“擦痕”。
“咱这可不是迷路，”南宫笑天一边蹲在地上摆弄法器核心，一边嘴硬，“这是精准着陆！误差不超过二十丈，按古籍标准，属于‘神降级降落’。”
苍幺妹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从自我陶醉中踢醒：“你那玩意儿落地时差点把自己埋进土里，还好意思吹？要不是冉诗语提前开罩，咱们现在就是三具被空间乱流撕成条状物的尸体。”
冉诗语没接话，她正低头凝视掌心摊开的《幻灵仙典》。书页安静，封面双环符号却微微发烫，像一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铁片。她指尖轻轻抚过那道渗入书皮的血痕，低声问：“你又想闹哪一出？”
话音未落，秘籍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翻页，也不是浮现文字，而是一种近乎心跳的搏动，缓慢、沉重，仿佛书脊里藏着一只沉睡千年的兽。
“它……是不是闻到什么了？”南宫笑天凑过来，眼睛亮得不像个正经修士，倒像个发现宝藏的街边小贩。
冉诗语没回答，只是将秘籍缓缓贴近地面。就在距离一块黑色残片仅剩寸许时，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至中间某页，随即浮现出一行从未见过的古篆——
“非源之地，亦有同脉。”
三人同时屏息。
“它主动说话了。”苍幺妹喃喃，“上次它这么积极，还是因为我威胁要拿它垫桌脚。”
“重点是这句话的意思。”冉诗语眯眼，“这里不是他们的起源地，但技术和我们……同根？”
南宫笑天掏出飞梭核心，调出刚才跃迁捕捉的能量残影。屏幕上，三处热源点在东南方向连成一道歪斜的弧线，像谁用烧红的铁棍在地图上划了一道。“看位置，应该是山谷深处。而且……”他放大一段波形，“这些能量频率，和我们昨天试飞时的空间折叠信号，匹配度高达八成七。”
“也就是说，”苍幺妹冷笑，“这群躲在地底啃石头的家伙，不仅技术比我们先进，还可能早就盯着咱们了？”
冉诗语合上秘籍，抱在怀里，轻拍两下：“行了啊，别吓自己。你现在是我的共修者，不是算命摊上的铜钱。”
然后抬头看向远处那片幽深山谷，“走吧，去看看是谁家的祖宗，敢偷我家秘籍的设计图。”
山谷入口像一张被刀削出来的嘴，两侧岩壁陡直如切，连藤蔓都不肯生长。空气里没有风，也没有声音，连脚下踩碎的枯枝都哑得诡异。
“不对劲。”苍幺妹突然停步，铁尺横在胸前，“这片地，死透了。”
她说得没错。放眼望去，寸草不生，土壤焦黑，连蚂蚁爬过的痕迹都没有。她蹲下身，扒开表层灰土，露出底下泛着金属光泽的暗纹——像是某种阵法残留，又像是大地本身被抽干了灵气。
“活地变死土，这不是自然现象。”冉诗语皱眉，“更像是……长期抽取地脉所致。”
南宫笑天掏出一把微型傀儡蝶，外形酷似山间常见的蓝翅蜻蛉。他嘀咕一句：“这是我最新款，翅膀还能反光，保证像极了大自然的杰作。”说着一扬手，十几只小蝶振翅而出，沿着谷口缓缓飘去。
前三只安然通过。
第四只刚飞至半空，头顶骤然掠过一道半透明光点，形如萤火，却无声无息。那蝶瞬间僵直，翅膀一颤，啪地掉在地上，外壳迅速碳化。
“警报系统。”南宫笑天收起笑容，“看不见的结界，还有会杀虫的巡逻灵体。”
“那咱们怎么进去？”苍幺妹挑眉，“难道让我脱光了滚过去，假装是块会动的石头？”
冉诗语却已闭目盘膝坐下，将《幻灵仙典》覆于头顶。她低声念道：“你说你是非敌非友，现在我给你个机会证明。”
下一瞬，秘籍金光微闪，一道薄如蝉翼的光幕自书页蔓延而出，将三人笼罩其中。她的气息随之淡去，如同雾散于风，连影子都变得模糊不清。
“隐匿天机，启动。”她睁开眼，“走，贴着左边岩壁，别踩那些发亮的裂缝。”
三人如影潜行，傀儡蝶在前方探路，绘制出一条蜿蜒的安全通道。途中，一只光点擦肩而过，近得能看清它内部流转的符文结构——竟与北冥掌心古印有几分相似。
“等等。”南宫笑天突然拽住两人衣角，压低声音，“看那边。”
前方拐角处，一名黑袍人背对而立，正在查看一面悬浮半空的晶壁。画面中，赫然是凌云阁主峰的俯瞰影像，星轨祭坛的位置被红圈标注，旁边一行小字缓缓滚动：
“材料齐备，只待月蚀。”
就在这时，那人微微侧头，脖颈后方一道暗纹一闪而没——形状尖锐、边缘带裂，竟与冉诗语颈后胎记如出一辙。
三人僵住。
苍幺妹刚要开口，怀中玉简突然发烫。她掏出来一看，正是北冥闭关前留给她的那枚，此刻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苏醒。
“他……还在试图联系我们？”南宫笑天声音发紧。
冉诗语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秘籍。书脊传来一阵细微震动，像是回应，又像是警告。
山谷深处，一座半塌的工坊藏于岩穴之内。外墙由一种非金非石的黑色材料砌成，表面刻满扭曲符文，与修真界通用的灵纹体系截然不同。门框上方，一枚残破的徽记嵌在石缝中——双环交叠，但旋转方向与《幻灵仙典》封面完全相反。
“镜像对立。”冉诗语伸手触碰那符号，秘籍立刻发出低鸣，“他们知道你，你也知道他们。”
推门而入，内里一片狼藉，唯有一台残破装置仍在运转。它形似钟鼎，底部插着数根断裂的晶柱，中心悬浮着一块不断收缩膨胀的暗核，发出低频嗡鸣，每响一次，众人耳膜便像被针扎一下。
“这声音……”南宫笑天捂住耳朵，“像是在读取什么东西。”
冉诗语却将秘籍翻开，置于装置正前方。奇异的一幕发生了——书页空白处开始浮现墨迹，如同自动书写，最终凝成四字古篆：
“星骸为骨，月髓为引。”
“这是……造器材料？”苍幺妹瞪眼，“等等，这不就是星轨祭坛建造典籍里提到的核心配方吗？”
“同一个技术，两种用途。”冉诗语眼神渐冷，“一个用来封印，一个……用来唤醒。”
南宫笑天迅速记录下波形数据，又撬下一块晶核碎片塞进封灵匣。“回去得找老匠人看看，这玩意儿的能量密度，比我们最好的聚灵石高了十倍不止。”
就在此时，秘籍忽然剧烈震动三次。
短促，规律，像某种信号。
冉诗语心头一跳，下意识摸向颈后胎记——那里正隐隐发热，仿佛有谁在远方，轻轻叩了三下门。
“它预警了。”她低声说，“有人知道我们来过。”
“那还不快撤？”苍幺妹拎起铁尺就要往外冲。
南宫笑天却站在原地没动，盯着那台嗡鸣不止的装置，眉头紧锁。“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声音的节奏，有点耳熟？”
“别告诉我这是首曲子。”苍幺妹翻白眼。
“不是曲子。”他声音发涩，“是心跳。”
话音未落，装置中心的暗核猛然扩张一圈，嗡鸣声陡然拔高，整座工坊的墙壁开始渗出黑色液体，顺着地面流向三人脚边。
冉诗语一把抓起秘籍，厉声道：“走！”
三人冲出工坊，身后轰然巨响，岩穴在剧烈震荡中开始坍塌。南宫笑天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只见那黑色液体竟在空中凝成一行虚影文字，转瞬即逝——
“同源者，归位。”
冲出谷口那一刻，天色骤暗。
东边天际，那抹暗红终于裂开，两轮月亮缓缓交错，一明一晦，如同天地睁开了两只颜色不同的瞳。
冉诗语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片正在沉入黑暗的山谷。
怀中的秘籍，第三次震动。
这一次，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