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是吹来的,是被挤出来的。
那股气流像被什么庞然大物从地底深处硬生生挤出,裹挟着铁锈与腐根的气息,扑在脸上时竟带着一丝温热,仿佛大地在喘息。金光护罩微微震颤,如同风中残烛,却仍倔强地撑着三人最后的立足之地。北冥的断剑插在岩缝里,剑身裂纹如蛛网蔓延,每一道都渗出细密血珠,顺着石缝蜿蜒成一条暗红小溪。
南宫笑天低头看了眼袖袋——替劫符又裂了一道口子,这次是从中间斜劈而下,像是被谁拿刀划过。他苦笑:“老天爷这是嫌我命太硬,非得给我加点难度?”
苍幺妹一屁股坐在碎石堆上,左臂毒功逆行,皮肤泛起诡异青黑,她抬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才清醒几分:“莫慌!我还没把你们仨的战利品分了呢,阎王要是敢收我,我就用毒砂给他痔疮上药!”
冉诗语没说话。
她跪坐在《幻灵仙典》前,双手按在书页边缘。那本看似古朴无奇的秘籍,此刻正以一种极细微的频率震颤,像是某种沉睡的心跳被唤醒。她能感觉到,那不是来自外界的压力,而是源自书页深处——它在“痛”。
不是比喻。
是真的在流血。
一滴暗金色的液体正从书页边缘缓缓渗出,落在她指尖,温热黏稠,带着淡淡的檀香与铁锈混合的气味。她心头一紧,喉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强行咽下,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无形之手攥住,拧了一圈又一圈。
“你他妈别装神弄鬼。”她低声道,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你要么说话,要么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片废墟猛地一震。
首领缓缓抬起双臂,黑袍无风自动,脚下黑雾翻滚如沸水,一道道锁链虚影自雾中升起,每一环都刻满扭曲符文,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灵魂压迫感。空气凝滞,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北冥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他咬破舌尖,靠剧痛维持清醒,断剑嗡鸣不止,却再也无法凝聚灵力。
南宫体内的爆符尽数自燃,火光从他衣袋里窜出,又被一股无形之力瞬间掐灭,只留下焦糊味和掌心燎泡。
苍幺妹掌心的毒砂化作灰烬,随风飘散,她瞪着眼,想骂,却连张嘴的力气都被抽走。
唯有冉诗语还撑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当所有人倒下时,她不能倒。她死死盯着秘籍,指甲深深掐进书皮,鲜血顺着指缝渗入纸页。
“你不是要钥匙吗?”她喘着粗气,“那你看看,这把钥匙……是不是带刺的!”
她闭上眼,识海中,《幻灵仙典》的逆十字纹骤然亮起,金光如潮水般扩散。她引导灵力探向那禁术源头,试图捕捉其运行轨迹——
轰!
一股剧烈共鸣炸开,像是两块磁极相反的陨铁猛然相撞。她脑中剧痛,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画面:青铜鼎、倒悬宫殿、银色脉搏、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手持一本与她手中一模一样的书,立于虚空之门前。
“心印启,魂为引,逆者生。”
三行残字浮现在识海中央,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钉子,狠狠凿进她的神识。
她咬破舌尖,鲜血喷洒在识海中的秘籍虚影上。刹那间,文字清晰了一瞬。
也就这一瞬,足够她看懂。
这不是什么邪门歪道,也不是什么禁忌法术——这是《幻灵仙典》原本的功法!
准确地说,是被人篡改、扭曲、倒置后的残缺版本。就像一把钥匙被掰弯了齿,强行插进锁孔,只为撬开不该打开的门。
“所以……你是仿冒品?”她睁眼,瞳孔中金光流转,“而我是正品?”
首领嘴角微扬,却不答话。他只是轻轻一挥手,锁链虚影猛然收紧,金光护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第一道细纹。
南宫咳出一口血,还想笑:“呵……原来我们打的不是boss,是盗版软件?”
“闭嘴!”苍幺妹怒吼,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连手指都动不了,“再贫我就把你塞进我毒葫芦当防腐剂!”
北冥死死盯着那具少年傀儡,手腕内侧的“玄渊子·囚心七年”仍在眼前晃动。他忽然明白——对方不只是知道他们的过去,更是在用他们的记忆喂养这场禁术。
越是痛苦的回忆,越能增强力量。
可他不怕。
他只怕她们撑不住。
他缓缓抬头,看向冉诗语。
她跪在那里,发丝凌乱,嘴角带血,却把秘籍抱得比命还紧。那眼神,像极了当年她在凌云阁演武场上,被所有人嘲笑“资质平庸”时的模样——明明快哭了,偏要笑出来。
“我不是容器。”她低声说,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整片天地宣判,“但如果是成为钥匙的代价……我认。”
她深吸一口气,将全部意志凝聚于一点。
心印三转。
第一转,以情为祭。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北冥在暴雨中为她挡下那一剑的身影,浮现南宫每次闯祸后偷偷塞给她的糖丸,浮现苍幺妹骂骂咧咧却总在她练功时默默守在一旁的背影……
这些不是负担。
是她愿意为之赴死的理由。
“心印一转——启!”
她猛然睁开眼,左眼银芒暴涨,与废墟尽头那颗残核再次同步闪烁。这一次,持续时间更久,频率更稳,仿佛两颗心跳终于找到了共同的节拍。
秘籍剧烈震颤,书页无风自动,一道金光自书中射出,直冲天际。护罩裂纹开始愈合,三人身上压制感稍减。
首领第一次变了脸色。
他没想到,这把“钥匙”不仅没被恐惧压垮,反而在绝境中完成了第一次“认主”。
“有意思。”他冷笑,“那就让我看看,你能献祭多少次。”
他双臂猛然下压,锁链虚影暴涨数倍,黑雾化作巨蟒缠绕而来,直扑金光核心。
冉诗语咬牙,秘籍在怀中滚烫如烙铁。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所谓“心印三转”,每一次都需要更深的情感剥离,更彻底的自我献祭。第二转,可能是友情,第三转,或许是爱。
但她不在乎。
她只知道,如果这一刻退缩,那么所有信任她的人,都会死在这里。
她抬起手,将《幻灵仙典》高高举起,声音沙哑却坚定:
“你说我是钥匙?好啊。”
“那我也想知道——当你打开门的时候,究竟是谁,在替你关上了身后那扇窗?”
首领瞳孔一缩。
下一秒,金光与黑雾轰然相撞。
冲击波席卷四方,碎石腾空,尘土蔽日。北冥的断剑终于承受不住,咔嚓一声,从中断裂。
半截剑身坠落,划过冉诗语的手腕,割开一道浅痕。
血珠滴落,正好砸在秘籍翻开的一页上。
那是一幅从未出现过的画面:女子背影立于虚空之门,手中执书,长发飞扬。
血迹晕开,恰好落在她左眼的位置。
而现实中的冉诗语,左眼银芒未散,正与残核同步闪烁。
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