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层深处的风,终于不再只是吹着铁锈味了。
它开始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焦糊气息,像是谁把整座山的心脏塞进炉子里烤过一遍。南宫笑天扶着冉诗语的手臂微微一颤,不是因为痛——他早就习惯了疼——而是因为他怀里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瞳孔里没有焦点,却泛着一层极淡的银光,像月光照在死水潭上。
“别动。”北冥低喝,声音压得比地底裂缝还沉。
话音未落,整片废墟猛地一震,仿佛有只巨手从地下攥住了大地的脊椎。三人脚下的岩石如波浪般起伏,碎石腾空而起,又缓缓悬浮不动,像是时间被剪了一帧。
苍幺妹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左臂的布条早已浸透墨绿毒液,此刻竟开始自行蠕动,如同活物般向伤口收缩。“老娘就知道……这种破地方,连阎王都懒得收尸,还得自己爬出来搞事。”
她话没说完,天空裂了。
不是那种雷劈云开的裂,是空间本身像旧画布一样被撕开一道口子。黑袍人踏步而出,靴底未沾尘,却让空气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他站在半空,不飞也不浮,就像本来就在那里,只是现在才被人看见。
“你们毁了一个信号塔。”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顺带,唤醒了整个系统的警报。”
南宫笑天差点笑出声:“哈?信号塔?你搁这儿演修真界5G基站运维吗?”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把手伸进袖袋,摸到了那张替劫符的边角——还好,还在。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僵住了。
首领轻轻抬起手,南宫体内的灵脉忽然一缩,像是被人用冰锥从内部捅了一下。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却硬是把那句“卧槽”咽了回去,改口道:“您这招叫‘远程断网’?收费吗?我办年卡。”
“闭嘴。”苍幺妹咬牙,毒砂在掌心凝成针状,“再贫,我就把你舌头泡进我的五步倒药酒里当调味料。”
北冥没说话。他只是缓缓抽出断剑,剑身裂纹中渗出一丝微弱金芒,像是残灯将尽前最后的挣扎。他以剑拄地,三人才勉强站稳。灵气凝滞如铁,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钉子。
就在这时,冉诗语动了。
她指尖轻轻抚过《幻灵仙典》封底,那块从未显现的逆十字纹此刻正微微发烫。书页自动翻动,停在一幅星图上,中央标记着四个字:归墟墟眼。
“它认得你。”首领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身上,竟有一瞬的迟疑,“不是因为你拿了它,是因为……你就是它丢失的那一部分。”
“放屁!”南宫怒吼,爆符已夹在指间,“我们辛辛苦苦炸了那破鼎,你还说我们帮倒忙?你是脑壳被门夹过还是被雷劈傻了?”
首领轻笑,袍袖一挥,那枚刚甩出的爆符还没炸响,就被一股无形之力碾成了灰烬,飘落如雪。
“你们以为那是武器?”他冷笑,“那是牢笼。锁住一把钥匙的牢笼——而你,冉诗语,是唯一能打开它的容器。”
“我不是任何人的容器。”冉诗语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四周悬浮的碎石齐齐一震。她抬手翻开秘典,金光自书页蔓延至全身,形成一圈薄如蝉翼的护罩,将三人笼罩其中。
刹那间,压力骤减。
“有意思。”首领眯起眼,“它居然愿意护你……明明当年,它亲手埋葬了所有人。”
“少扯那些听不懂的陈年烂账!”苍幺妹猛然跃起,毒砂如暴雨泼洒,“老娘今天胳膊疼、脑袋晕、毒反噬,心情差得很!你不赶紧滚,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冲得快,却被一股无形屏障弹回,重重摔在地上,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黑血喷出。但她咧嘴笑了,牙齿上还沾着血沫:“打不过?没事,至少恶心到你了。”
北冥趁机结印,断剑插入地面,三道灵力从他、南宫、苍幺妹体内涌出,在空中交织成“三才守心诀”的阵型。光芒虽弱,却稳住了防线。
首领静静看着他们,忽然问道:“知道为什么我能等百年?”
没人回答。
“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孩,出生在不该出生的地方,觉醒在不该觉醒的时间,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书,走向那个无人敢提的名字。”他顿了顿,眼神掠过冉诗语的脸,“而她,会让我终于……回家。”
“家?”南宫冷笑,“你家是坟头冒青烟那种?听着就晦气。”
“你们懂什么。”首领声音冷了下来,“《幻灵仙典》不是功法,是遗物。是上古时代用来镇压‘归墟墟眼’的封印核心碎片。而你们炸的那座装置,是最后一道保险。现在,它醒了。”
风忽然停了。
连灰尘都不再飘动。
冉诗语感到胸口一阵剧烈抽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血脉里苏醒。她的左眼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银芒,频率与之前鼎心“眨眼”完全一致。
“你……”她盯着首领,“你到底是谁?”
“我是第一个失败的钥匙。”他低声说,“也是最后一个,想亲手打开门的人。”
话音落下,黑雾自他脚下翻滚而出,凝聚成人形。
三个傀儡缓缓走出。
一个穿着凌云阁幼年弟子服,眉心一点朱砂痣;一个背着改装爆符包,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还有一个扎着双丫髻,手里拎着装满毒砂的小葫芦。
“北冥”“南宫”“苍幺妹”的少年版,一字排开,眼神空洞。
“操!”南宫跳起来,“你这审美是不是有问题?我小时候哪有这么丑?”
“你本来就丑。”苍幺妹咳着血骂,“但问题是——它们怎么知道我们小时候长这样?连我头上这两个鬏鬏都是族规逼我扎的!”
北冥沉默着,一步步向前。他盯着那具属于自己的傀儡,忽然发现对方手腕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玄渊子·囚心七年。
那是他七岁被关禁闭时的道号。除了师父,无人知晓。
“所以,”他缓缓举起断剑,剑尖直指傀儡眉心,“你不仅知道过去,还想用回忆杀败我们?”
“不。”首领淡淡道,“我只是想让你们明白——你们守护的一切,早就在别人手里,被翻来覆去研究了几百遍。”
北冥怒吼一声,剑光斩落!
傀儡头颅飞起,黑血喷溅,落地瞬间化作一滩液体,竟在地面汇聚成两个字:归墟。
风起,字散。
但痕迹已留。
南宫看着那消失的墨迹,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他低头,发现怀中的替劫符又多了一道裂痕,横贯中央,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割过。
“看来下次真得自己扛了。”他苦笑,把符纸重新塞进内袋,拍了拍。
苍幺妹撑着站起来,毒砂重新覆满掌心。“行吧,既然走不了,那就打。”她咧嘴一笑,“反正我骨头硬,砸不死。”
冉诗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秘典在她手中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你说我是钥匙?”她睁开眼,眸中金光流转,“好啊。那我也想知道——开门之后,究竟是谁,会被锁在外面?”
首领笑了。第一次,笑得像个真正的人。
“等你站到门前,自然会懂。”
他抬起手,黑雾再次翻涌。
天地失声。
北冥的断剑嗡鸣不止,剑刃上的裂纹开始渗出细密血珠,顺着剑脊滑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暗红。
南宫悄悄把手伸向爆符包,却发现所有符纸边缘都泛起了诡异的银光。
苍幺妹的毒砂在掌心凝成一根细针,针尖微微颤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冉诗语,终于抬起手,将《幻灵仙典》高高举起。
书页狂舞,金光冲天。
那一刻,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废墟尽头,与那颗曾“眨眼”的残核遥遥相对。
两道银光,同步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