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离书脊仅剩一寸。
风停了,雷云凝固在半空,连深渊底下那永不停歇的呜咽声都消失了。时间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唯有冉诗语的影子——那只本该与她同步的黑影——正缓缓收拢五指,将《幻灵仙典》牢牢攥在手中。
书页无风自动,翻到某一页时猛然顿住。一道极细的金线从封面裂痕中渗出,如同活物般顺着影子的手臂往上爬,钻进它肩头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喂!那是我的保姆书!”南宫笑天大喊,想冲上前,却被残桥上残留的阵法反噬力弹开,整个人像只被踢飞的麻袋砸进岩壁,“哎哟我祖宗……这年头连影子都搞职场霸凌?”
苍幺妹一刀劈向影子脚踝,刀锋却直接穿了过去,仿佛斩在虚空中。她骂了句四川脏话,声音都变了调:“搞毛啊!这玩意儿成精了?”
冉诗语没动。
她闭上了眼。
不是害怕,也不是放弃,而是终于明白了——这场仗,打不到外面去了。
识海深处,一片漆黑。
只有那本《幻灵仙典》悬浮在中央,像一盏快要熄灭的灯。书页边缘泛着微弱金光,可那光芒正被无数黑色丝线缠绕、拉扯,像是有十几双手在同时撕一本旧字典。
她游向秘籍,每前进一步,识海就剧烈震荡一次。那些黑丝仿佛有意识,猛地抽过来,缠住她的手腕、脚踝,刺入皮肉,直抵骨髓。
疼得她几乎想喊娘。
但就在指尖触碰到书封的刹那,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轻得像风吹过耳畔:
“影非奴,乃誓约之囚。”
她愣住。
这不是幻听,也不是心魔低语——这是《幻灵仙典》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不是通过文字,不是通过符文,是真真正正地“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书封面浮现出三个血红色的字:
勿信己影。
这三个字一闪即逝,却像烙铁一样烫进了她的记忆。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偷偷溜进家族禁地,在一面布满尘灰的壁画上看到的画面:一个女子站在月光下,身后有两个影子。一个跪着,捧着一本书;另一个站着,手里握着刀。
当时她还笑呢,心想这画家是不是精神分裂。
现在她懂了。
原来影子,也能背叛。
外界,影子已经站直了身体。
它拿着《幻灵仙典》,转过身,面对冉诗语的本体。动作流畅得不像傀儡,反倒像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甚至还抬手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领。
然后,它笑了。
嘴角上扬的弧度,和冉诗语一模一样。
但它下一秒做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它翻开秘籍,轻轻念了一句口诀。
“幻灵分身,现。”
三道身影瞬间凝聚成型。
第一具穿着北冥的袍子,剑气冲霄; 第二具捏着南宫笑天的脸,笑得猥琐; 第三具干脆披上了苍幺妹的刀鞘,叉腰骂街:“老子今天要砍翻全场!”
“我去你大爷的克隆技术!”南宫笑天瘫坐在地上,“这都不算侵权?版权局不管吗?”
更可怕的是,这三具分身没有攻击别人,而是齐刷刷转向冉诗语的本体,举起武器,摆出围杀姿态。
而那个操控一切的影子,则把秘籍抱在胸前,用她的声音说道:
“你太弱了。它值得更强的主人。”
首领的虚影漂浮在归墟殿顶,低声笑了:“七任执典者,你是唯一一个能让‘影契’产生自我挣扎的。有意思。”
冉诗语仍闭着眼,但在识海中,她已做出了决定。
她不再去抓秘籍。
反而割破指尖,任鲜血滴落在自己心口,画出一道古老的符印——那是她第一次翻开《幻灵仙典》时,在无人知晓的夜里,独自立下的誓约。
“以此身逆命,不为奴役,只为自由。”
血符燃起金焰,火光照亮整片识海。
她对着那本摇摇欲坠的书,轻声说:
“我不靠你庇护,但我永不弃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秘籍猛然震颤!
缠绕它的黑丝一根根崩断,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书页疯狂翻动,最终定格在一页空白之上。那空白缓缓浮现半幅地图,标注着一个名字:
归墟镜渊。
与此同时,外界的影子发出一声无声嘶吼,手指猛地松开。
《幻灵仙典》跌落半空。
“抢啊!”南宫笑天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鸣金铃甩出一道音波,试图干扰影子行动。
可惜晚了一步。
那本书还没落地,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卷起,直奔归墟殿而去。首领虚影伸手一招,秘籍竟朝他飞去!
“糟了!”苍幺妹怒吼,“不能让他拿到!”
可冉诗语却突然睁开了眼。
她没看飞走的秘籍,也没看远处的首领,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这一次,影子老老实实地贴在脚下,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像个乖巧的小学生。
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因为在她瞳孔深处,闪过一丝与首领眼中完全相同的符文波动——金色中夹杂着暗红,像极了被污染的晨曦。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
“回来。”她说。
不是命令,是请求。
话音刚落,正在飞向首领的《幻灵仙典》忽然一顿。
书页剧烈抖动,仿佛内部正在进行一场看不见的战争。紧接着,它硬生生在空中拐了个弯,像只叛逆的鸽子,扑腾着“飞”回冉诗语手中。
“不可能……”首领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它已被‘影契’标记,怎能违抗本源之力?”
冉诗语抱着书,嘴角扬起一抹笑:“你说错了。它不是违抗你。”
她翻开封面,盯着那行刚刚浮现的小字,一字一顿地说:
“是它选择了我。”
底部的字迹清晰浮现:
血契非控人,乃锁己。
天空中的巨眼缓缓睁开。
那不是普通的雷云聚合,而是一只由无数符文拼接而成的巨大竖眼,瞳孔深处旋转着古老禁术的纹路。它锁定冉诗语的心口,光束落下时,空气发出被灼烧的“滋滋”声。
这是法则级的剥离术——要将她与《幻灵仙典》之间的灵魂印记强行抽出。
一旦成功,她不仅会失去所有因秘籍获得的能力,识海也将永久受损,再无法修行。
“来吧。”冉诗语冷笑,将秘籍横在胸前,“看看是你的眼睛厉害,还是我的书皮厚。”
她默念“鉴识”,这一次,不是为了识别法宝,而是为了看清敌人本质。
识海中,画面骤然清晰。
她看见首领的胸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悬浮着一块破碎的玉片。那玉片形状奇特,边缘呈锯齿状,恰好能嵌入《幻灵仙典》封面中央那个一直空缺的凹槽。
灵钥残片。
她心头剧震。
所以这家伙根本不是单纯的反派boSS,他是——前任执典者?
难怪他能施展“影契之术”,难怪他对秘籍如此熟悉……他曾经拥有过它,却因背叛誓约,被反噬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能躲在影子里苟延残喘。
“怪不得你这么恨我。”她喃喃,“因为我拿到了你弄丢的东西。”
巨眼投下的光束越来越强,她的皮肤开始龟裂,渗出血珠。可她反而笑了。
“你说它选过七个人。”她抬头,直视那只巨眼,“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我,能听见它说话?”
话音未落,秘籍忽然自行翻开最后一页。
一页空白,缓缓浮现出四个字:
认主仪式,未完成。
她怔住。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终点,而是开始?
南宫笑天悄悄爬到一边,捡起掉落的鸣金铃。铃身冰凉,内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微的黑痕,形状扭曲,像一条沉睡的蛇。
他皱眉,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
黑痕微微蠕动。
他吓得差点把铃扔了,却又死死攥住。
“兄弟,你要是敢在我手里诈尸……”他小声嘀咕,“等这事完了,咱俩必须好好谈谈人生。”
苍幺妹站在不远处,刀尖点地,盯着冉诗语的背影。
她没说话,但心里忽然冒出一句很久以前师父说过的话:
“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来自外物,而是当你明知会输, still 想往前走一步。”
现在,那个穿着月白长裙的小姑娘,正一步一步,走向风暴中心。
首领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你能挣开影契,说明……她真的眷顾你。”
“谁?”冉诗语问。
“你很快就会知道。”他抬起手,指向她心口,“毕竟,你的影子,已经开始替你呼吸了。”
风再次吹起。
黑袍猎猎作响,归墟殿顶端的巨眼缓缓闭合。雷云散去,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可冉诗语清楚地感觉到——
脚下的影子,轻轻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