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张开的瞬间,地底吹出的风带着铁锈味和某种古老香料的气息,像是千年未启的棺椁被撬开一条缝。那股气流拂过四人脸颊时,南宫笑天打了个喷嚏,声音在空荡的通道里撞出三重回响。
“谁咒我?”他揉了揉鼻子,小声嘀咕,“该不会是哪个冤死的阵灵看我不顺眼吧?”
苍幺妹一脚踹在他小腿上:“闭嘴!再说话就把你塞进第一个机关当活饵。”
她手腕上的金线绷得笔直,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琴弦。红痕虽被压制,但每靠近这通道一步,它就跳得越欢,仿佛听见了远方的召唤。
北冥走在最前,剑尖轻点地面,每一步都落在符纹间隙。他的影子被幽蓝的地光拉得很长,斜斜切过石壁上的铭文——那些字原本模糊不清,可随着他们的深入,竟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如同沉睡的眼睛陆续睁开。
冉诗语紧随其后,双手捧着《幻灵仙典》。书页烫得几乎握不住,封面那个“心”字裂开了一道细纹,像极了昨夜梦中母亲眼角滑落的泪。
她没说。
说了也没用。这种时候,哭比笑更费灵力。
通道陡然向下倾斜,石阶断裂错位,有些甚至悬在半空,踩上去便微微晃动,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北冥挥剑斩出一道气劲探路,结果刚触到对面墙壁,空气中骤然浮现出三道扭曲人影。
冉诗语看见自己跪在大殿中央,红盖头垂落,父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诗语,这是为你好。”
南宫笑天眼前闪过火光,师尊倒下的那一刻,手中还攥着他送的歪歪扭扭的木雕小马。
北冥则看到同门围拢成圈,剑尖齐指自己胸口,领头那人笑着说:“大师兄,你不该活得比师父久。”
幻象无声,却比雷鸣更震耳欲聋。
“别看!”苍幺妹怒吼,刀背猛砸地面,“这是惑神纹!专啃人心底最烂的疤!”
冉诗语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迷雾。她将秘籍贴上眉心,低喝一声:“隐匿天机!”
刹那间,一股温润之力自书中涌出,如春阳融雪,缓缓包裹四人神台。那些幻影发出细微的哀鸣,像被风吹散的烟。
可就在它们消失的瞬间,秘籍封面的裂纹又深了一分。
没人注意到。
除了南宫笑天。他偷偷瞄了一眼,心里默默记下:这书,也开始为她疼了。
“走。”北冥收剑,声音冷得能结霜,“闭眼,靠听觉和气息前进。”
于是四人排成一列,苍幺妹在前引路,刀尖划地感知符纹走向;南宫笑天紧跟其后,手指不停搓着鸣金铃,却被苍幺妹一巴掌拍开:“你想把整座山都吵醒吗?”
“我只是想照亮嘛……”他委屈巴巴,“总不能让我用脸反射月光吧?”
“你的脸本来就反光。”苍幺妹冷笑,“油光锃亮的那种。”
话音未落,脚下地面忽然一震。
南宫笑天一个趔趄,手肘撞上左侧石壁——那里嵌着一块浮雕,刻的是九首妖兽吞日图。只听“咔”的一声,整块石板脱落,正砸在地面一处凹陷的符阵中心。
符阵名曰“镇魂枢”。
下一秒,阴风怒号。
数十具半透明的妖兽虚影自地底爬出,形似狼犬,却生九目,爪如黑铁,口中溢出腐臭之气——正是早已灭绝于修真界的“噬灵獍”,专食修士魂魄,连轮回都不放过。
“完蛋了。”南宫笑天缩脖子,“我是不是该写遗书了?‘亲爱的宗门食堂,没能吃完最后一碗加辣牛肉面,是我此生最大遗憾’……”
“等你死了我再念。”苍幺妹已横刀在前,金线缠绕刀刃,整个人如弓满弦,“北冥!控场!”
北冥剑出鞘七寸,寒气凝霜,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凝霜障,起!”
冰墙拔地而起,暂时拦住兽群。可这些獍兽不畏痛楚,前仆后继地撞击冰面,每一次碰撞都让霜层龟裂一分。
“撑不了多久!”他低吼。
冉诗语站在后方,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喉咙。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指尖一划,鲜血滴落秘籍。
“幻灵分身,替我执刃!”
轰——
三道身影自她体内分离而出,与她容貌、气息、衣着毫无二致,甚至连发丝飘动的角度都一模一样。她们同时抽出腰间短剑,分别扑向左、右、上方三个方向,动作干脆利落,宛如早有预谋。
一头獍兽扑向本体,却被分身猛然拽住脖颈,硬生生拖入兽群中央。另一头刚跃起,迎面撞上第二分身劈来的剑锋,头颅当场炸裂。第三分身更是直接跳上冰墙顶端,居高临下掷出数枚符箓,引爆炸裂声此起彼伏。
“哇哦!”南宫笑天看得目瞪口呆,“这哪是分身?这是请了三个顶配替身演员啊!”
“少废话!”苍幺妹一刀斩断逼近的獍爪,“帮你挡刀的是真人,不是群演!”
果然,其中一头獍临死前突然昂首,发出人言般的嘶吼:“……归位者,不可逆。”
声音沙哑如砂纸磨骨,说完便化作黑烟消散。
众人皆是一怔。
但没时间细想。
地面符纹开始流动重组,原本通往前方的出口悄然移位,新的路径在右侧岩壁浮现,却只亮了三息便再度熄灭。
“阵法在变!”北冥目光如电,“我们必须抢在它彻底封闭前出去!”
冉诗语强忍灵台震荡,指挥分身交替诱敌。每一秒都在消耗她的神识,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嘴唇泛白。
可她不敢停。
一分身引兽群冲入死角,引爆预先埋下的爆炎符;另一分身趁乱砍断连接阵眼的灵脉线;第三分身则故意暴露破绽,吸引主力围攻,为本体争取喘息之机。
“就是现在!”南宫笑天猛地掏出鸣金铃,塞进墙缝卡死,“兄弟们,听听摇滚!”
铃声共振,高频震荡穿透整个甬道。噬灵獍天生依赖魂感追踪,此刻却被噪音搅乱感知,纷纷抱头哀嚎,攻势顿挫。
北冥抓住时机,剑锋暴涨,一式“断岳斩”劈向侧壁暗门。岩石崩裂,尘土飞扬,露出一条狭窄通道。
“走!”
四人鱼贯而入。
最后一刻,冉诗语回头望去。
只见那第三分身并未随其他两具一同消散,而是静静立于阵心,面对汹涌兽潮,手中短剑斜指地面,姿态从容。
她忽然对她微微颔首。
然后,化作点点星光,融入空气。
没人看见。
只有秘籍封面上的血迹,悄悄蔓延到了裂纹深处。
新通道内光线微弱,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金色尘埃,像是被碾碎的星辰。地面依旧刻满符纹,但排列方式明显不同,节奏舒缓,仿佛进入了一个短暂的缓冲区。
“安全了?”南宫笑天瘫坐在地,喘着粗气,“刚才那铃声差点把我自己震聋,建议以后改名叫‘自杀式干扰器’。”
“你要是再手欠一次,我就让你亲身体验什么叫‘现场直播式阵亡’。”苍幺妹解开外袍,检查手腕——红痕暂时退去,但皮肤下仍有细微蠕动感,像有虫子在爬。
北冥靠着石壁调息,脸色略显苍白。方才那一剑耗力甚巨,但他仍不忘扫视四周环境,确认无异。
冉诗语盘膝坐下,将秘籍置于膝上。书页仍在微微颤动,似乎还未从刚才的爆发中恢复。
她轻轻抚摸封面裂纹,低声问:“你还好吗?”
秘籍没有回应。
但它温热了一下,像在点头。
南宫笑天凑过来,盯着那道裂痕看了半天,忽然说:“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阵法的设计风格……有点眼熟?”
“哪里眼熟?”苍幺妹皱眉。
“就像……”他挠头,“就像我们凌云阁禁地门口那块地砖的花纹,只不过放大了一百倍,还加了点‘恐怖主题乐园’特效。”
北冥眼神微动:“你说得对。不只是地砖——刚才那‘镇魂枢’的结构,也和禁地三层的‘锁魂阵眼’极为相似。”
“所以?”南宫笑天摊手,“有人拿咱们家图纸去抄作业?还是说……”
“还是说,”冉诗语轻声道,“这座阵,根本就是从凌云阁搬过去的。”
三人同时沉默。
这时,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自下方,而是头顶。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旋转,重新校准位置。
南宫笑天指尖的金光再次闪动,这次不再是杂乱频率,而是三短、两长、一顿,接着又重复了一遍。
他本人毫无察觉。
苍幺妹却眯起眼:“你那破灯泡又开始了。”
“什么灯泡?”他茫然举手,“哦,你说这个?可能……是充电充多了?”
“充电?”苍幺妹冷笑,“你当自己是法宝吗?”
“我觉得我可以申请专利。”南宫笑天一本正经,“名称就叫‘南宫牌人体信号灯’,主打一个危急时刻自动报警,附带迷惑敌人功能。”
“等你能活着出阵再说。”北冥站起身,剑归鞘,“继续前进。这里不是终点。”
冉诗语合上秘籍,握紧了它的边角。
她知道,真正的陷阱,从来不在脚下。
而在他们即将踏出的下一步。
通道尽头,一道青铜巨门静静矗立,门环是两只衔尾蛇咬住的圆球,表面布满绿锈。中央刻着四个古篆:
“见心者入”。
南宫笑天伸手要去推。
北冥一把扣住他手腕:“等等。”
“怎么?”
“门上有字。”
“我知道啊,‘见心者入’。”
“不是那句。”北冥目光锁定门缝底部一行极小的铭文,声音低沉,“上面写着——”
“闯者,即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