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中央的晶体终于彻底裂开,像是被谁从内部塞进了一颗烧红的炭,表面蛛网般的裂痕不断扩张,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那灰白色的纸屑在空中飘了片刻,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随即竟朝着冉诗语的方向轻轻一荡,像是风托着一封迟到千年的信。
她下意识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边缘,整片空间猛地一震。
不是来自脚下,而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震荡,像有人拿根铁棍敲了敲她的脊椎。南宫笑天一个趔趄,差点跪下去,嘴里还叼着那根糖葫芦签子:“哎哟我这老腰——不对,我还没老!”
苍幺妹一把将他拽住,刀柄往地上一顿:“别贫了!这地方要塌了!”
话音未落,地面龟裂如干涸的河床,裂缝中涌出金色的符文流光,像是地底藏着一台老旧打印机,正疯狂吐出看不懂的操作指令。那些符文漂浮在空气中,忽明忽暗,偶尔拼凑成几个字——“三魂归位,九鼎重燃”。
冉诗语瞳孔微缩。别人看不见,但她能看得很清楚,就像小时候躲在厢房角落读禁书时,总能在昏黄烛火下辨认出那些模糊墨迹。
《幻灵仙典》贴在胸前,烫得离谱,封面那句“待君归来”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个新浮现的小字:
【形毁意存,根未断】
“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她低声喃喃,抬手将秘籍按在眉心,金光自额间扩散,如一层薄纱罩住四人神台。那些乱窜的符文撞上光膜,发出“滋啦”轻响,像是雨点打在滚烫的铁皮屋顶。
北冥单膝跪地,玉佩中的金液早已凝成一颗光珠,此刻正缓缓渗入剑尖。他咬破指尖,在地面划出一道弧线,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不是在画阵,而是在签名。
“封!”
剑尖落定刹那,一圈淡青色阵纹自地面蔓延而出,与金符碰撞,激起一圈涟漪般的能量波。空气骤然凝滞,连飘落的纸屑都停了一瞬。
可就在这短暂的宁静中,南宫笑天指尖那滴悬浮的血珠,毫无征兆地被一道细小裂缝吸了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溅起。
“喂?”他愣了一下,伸出手指对着裂缝晃了晃,“我还留着当纪念品呢!”
“闭嘴。”苍幺妹翻了个白眼,“你那血怕是比糖浆还甜,人家馋。”
冉诗语没理会他们的斗嘴,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灰白纸屑。它还在飘,慢得不像自然现象,倒像是某种等待。
她忽然咬破指尖,鲜血滴落,恰好落在纸屑边缘。
“嘶——”
两片残页竟自动贴合,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紧紧相拥。一瞬间,一幅半透明的地图轮廓在空中闪现:北境荒原,孤峰耸立,山顶有一座残破石殿,檐角挂着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铃。
地图只存在了不到三息,便化作光点消散。
但冉诗语已经记住了。
《幻灵仙典》内页突然泛起微光,一行从未见过的小篆悄然浮现:
“故人未死,执灯待你。”
她呼吸一滞。
这不是提醒,也不是警告。
更像是……一句私密的问候。
“你看什么看得傻了?”苍幺妹凑过来,刀背敲了敲她肩膀,“该不会是秘籍给你发情书了吧?”
“差不多。”冉诗语合上书,声音有点哑,“它说有人在等我。”
“谁?”南宫笑天立刻来了精神,“是不是藏宝图上那位?长得帅不帅?有没有火锅店?”
“是个老头。”她随口胡扯,“提着灯笼,穿寿衣,估计是地府兼职导游。”
“哦。”南宫笑天瞬间失去兴趣,把签子往袖子里一塞,“那算了,我不去阴间创业。”
北冥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线。直到听见“执灯”二字,他瞳孔轻轻一颤,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道旧伤疤——那是幼年练剑时留下的,形状像半枚断裂的玉佩。
“我们得做决定。”他说,“这东西……不能全毁。”
“为啥?”苍幺妹瞪眼,“留着过年送礼吗?”
“它坏了,但我手还在麻。”南宫笑天举起手指,那截指尖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被镀了一层薄釉,“而且你们发现没?刚才那些符文,拼出来的是‘三魂’‘九鼎’,听着就不像善茬。”
冉诗语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劲。装置崩了,可阴谋没死。”
她摊开手掌,《幻灵仙典》封面再次浮现那句冰冷又温柔的话:
“形毁意存,根未断。”
三人同时静了下来。
良久,北冥缓缓起身,剑尖挑起一块尚未完全碎裂的晶体残核,收入袖中。
“带回去。”他说,“凌云阁密室,镇压七日。”
“万一炸了呢?”南宫笑天弱弱举手。
“那就让它炸。”苍幺妹冷笑,“反正老子早就不信什么岁月静好了,活着就是为了搞事。”
“说得对。”冉诗语轻笑一声,将秘籍收进怀中,“咱们这一路,哪次不是踩着雷往前走?”
话音刚落,整座祭坛发出一声低沉轰鸣,仿佛一口即将熄灭的炉膛最后喘了口气。重力开始紊乱,脚下的石板一块块浮起,空中金符狂舞,像一群失控的萤火虫。
“走!”北冥低喝。
可没人动得了。
裂缝越扩越大,气流扭曲,他们像被钉在原地的靶子,只能勉强稳住身形。唯有冉诗语因秘籍护体,尚能向前挪动几步。
她盯住最后一片即将坠入深渊的晶体碎片,猛地扑出,一把抓住。
碎片边缘割破掌心,鲜血直流。
可就在血滴落的瞬间,那碎片竟微微发光,映出一道模糊影像——
一间密室,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女子怀抱婴儿,站在一座倒悬山前。女子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泉。
而那婴儿怀里,抱着一本泛黄古籍。
封面依稀可见三个字:
《幻灵仙典》。
冉诗语浑身一震。
“这是……我娘?”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影像便破碎消散。碎片也在她手中化为粉末,随风而去。
北冥终于挣脱束缚,冲到她身边,一把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你看见什么了?”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苍幺妹突然厉喝一声:“谁?!”
她猛地回头,刀已出鞘三分。
原来是在她收刀入鞘的刹那,刀面映出身后一抹倒影——一个模糊身影,黑袍垂地,立于破碎晶体之后。可当她转身,那里空无一物。
“幻觉?”她皱眉。
南宫笑天却摸着下巴,一脸认真:“我觉得……它是想告诉我们,下次团建换个地方,这儿风水太差,容易见鬼。”
“你才鬼。”冉诗语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子像被塞进了一锅煮沸的粥,“不过……我可能真见着活的了。”
“啥?”三人齐问。
她望着北冥,声音很轻:“我娘……可能还活着。”
北冥怔住。
那一瞬,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情绪,像是记忆深处某扇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他想起来了。
小时候,父亲深夜饮酒,醉后曾喃喃一句:
“她没死……只是回去了。”
回去?
回到哪里?
他看向冉诗语手中的秘籍,又望向那幅早已消失的地图方位——北境孤峰。
风突然停了。
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只剩那句小篆在她心头反复回响:
“故人未死,执灯待你。”
南宫笑天挠了挠头,忽然咧嘴一笑:“行吧,既然有人请客,那咱们就得准时赴宴。”
他抬起那只仍泛着金光的手指,指向北方:
“问题是——谁请的饭?饭里有没有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