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没有时间,也没有方向。
脚底的地面像是凝固的云,踩上去软得离谱,却又不会下陷。冉诗语的手还被北冥牵着,掌心全是汗,热得发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幻灵仙典》在她怀里疯狂震动,像一只被关进铁笼的萤火虫,拼命拍打翅膀想要飞出去。
“它快炸了。”南宫笑天蹲在地上,一边啃指甲一边盯着那本泛着微光的古籍,“再这么抖下去,我怀疑下一秒它就要自己翻开第一页,开始念《弟子规》感化我们。”
苍幺妹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闭嘴!你再说一句风凉话,我就把你塞进秘籍里当书签!”
话音刚落,铜镜突然嗡鸣一声。
不是声音,是整个空间都在共振,仿佛有人用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宇宙的锅盖。镜面涟漪扩散,两个孩子的身影再度浮现:一个抱着残破的书,一个握着断裂的玉,站在燃烧的山门前,哭得满脸是灰。
可这一次,画面动了。
火焰倒流,灰烬腾空而起,在空中拼成一行字:
【那一夜,书选择了逃。】
紧接着,画面切换——
暴雨倾盆,一座古老门派深处,一名男子将一本黑皮书塞进小女孩怀中,低声说:“别回头,跑。”
那女孩穿着素衣,头发湿透,怀里紧紧抱着书,转身就冲进雨幕。
是年幼的冉诗语。
而站在高台上的男人,身穿凌云阁长老服饰,面容模糊,却握着一块碎裂的玉佩。
北冥呼吸一滞。
那玉佩的纹路,和他胸口残留的碎片,一模一样。
“原来……”冉诗语嗓音干涩,“我不是偶然捡到它的。”
“你是被选中的。”苍幺妹难得没骂人,反而压低声音,“这破书根本不是什么‘机缘’,是逃命任务外带终身绑定服务。”
南宫笑天挠头:“所以你是说,咱师姐从小就是个‘快递员’,负责把重要物品从A点送到b点,结果送了一半系统崩了,十年后自动重启?”
“差不多。”冉诗语苦笑,“只不过这次收件地址写着‘回家’。”
铜镜再次波动,新的记忆片段涌入。
画面中,幼年的北冥躲在柱子后,看着父亲将最后一块玉片封入石碑。他的袖口沾血,眼神倔强又绝望。而在远处角落,小小的冉诗语正被人拖走,她回头望了一眼,两人视线交汇——
那一刻,一道金线从《幻灵仙典》中射出,贯穿镜面,连接起两个孩子的影子。
“卧槽!”南宫笑天跳起来,“他们小时候就有羁绊?这剧情比坊间话本还狗血!”
“少废话。”苍幺妹瞪眼,“重点是——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一个拿书,一个流血,合起来就能开门?这门派搞的是情侣套餐认证吗?”
冉诗语没回答。
她感觉到掌心残页在发烫,焦痕处浮现出新字迹:
【钥归双生,魂启归墟。】
她猛地抬头:“不是钥匙和锁孔……我们俩,才是完整的钥匙。”
北冥怔住。
雨水中的记忆继续播放——当年那名长老,也就是他的父亲,在封印玉佩时,口中默念了一句咒语。镜头拉近,唇形清晰可辨:
“待书归,血返,吾儿归来。”
不是驱逐。
是等待。
“所以……我不是叛徒之子。”北冥声音微颤,“我是被留下来的人。”
话音落下,铜镜轰然裂开一道缝。
不是破碎,而是开启。
裂缝背后,是一条幽深长廊,两侧墙壁镶嵌着无数水晶球,每个球体内都封存着一段记忆影像:有修士跪拜、有大战爆发、有宫殿崩塌……最中央的一颗,赫然映出“玄清门旧址”四个字。
“倒悬山?”南宫笑天眯眼,“我记得那地方十年前就被抹平了,说是邪修作乱……难道是栽赃?”
“不管是不是,现在得进去。”苍幺妹拔刀在手,辣雾丹含嘴里,“老子今天非但要把这地方当网吧包夜,还得顺走两根水晶柱当纪念品!”
“等等。”冉诗语忽然按住胸口,《幻灵仙典》剧烈震颤,书页无风自动,翻到某一页。
上面浮现出一幅图:一座圆形祭坛,中央悬浮着一块透明晶体,四周延伸出无数丝线,连接向远方的人影。
而其中一个被连线的小人,赫然标注着“冉诗语”。
“糟了。”她脸色一变,“这不是遗迹,是活的装置。”
众人顺着裂缝踏入长廊。
空气骤然沉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粘稠的糖浆里。墙壁上的水晶球随他们经过逐一亮起,播放着不同时期的画面:一位老者将秘籍藏入山洞;一名女子抱着婴儿逃离火场;还有一个少年挥剑斩断锁链,背影与北冥重叠。
“这些都是……被抹去的历史?”南宫笑天喃喃,“这哪是门派,这是个记忆回收站啊。”
终于,他们抵达尽头。
一扇青铜巨门矗立眼前,门环是两只交缠的龙首,眼中嵌着血色宝石。门中央刻着四个大字:
魂钥祭坛
“听名字就很贵。”南宫笑天伸手想摸,被苍幺妹一巴掌拍开:“别乱碰!上次你摸玉环差点把我们都传送到魔界澡堂!”
北冥上前一步,手掌贴上门板。
刹那间,整扇门泛起红光,内部机关咔哒作响,仿佛千年未动的齿轮终于苏醒。
“它认我。”他说。
门缓缓开启。
祭坛呈环形结构,直径百丈,地面由黑白双色灵石拼成复杂阵法,中央悬浮着一块无色晶体,宛如冻结的泪滴。最诡异的是,从晶体延伸出数十条近乎透明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缠上众人手腕内侧。
“哎哟!”南宫笑天猛地甩手,“这玩意儿扎人!”
“别动!”冉诗语低喝,“这些不是实体线……是灵脉投影!”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腕,那丝线竟顺着血脉蔓延,直通心脏。她闭眼催动《幻灵仙典》,识海中立刻浮现出警示古字:
牵一发而动三界。
“意思是……不能硬扯?”苍幺妹咬牙,“那老子用刀割!”
她一刀斩下,丝线应声而断——
可下一瞬,那截断线竟化作黑烟反扑,狠狠抽在她脸上,留下一道灼痕。她踉跄后退,嘴角渗血。
“看来是动不得。”北冥沉声道,“它连着我们的执念。”
“我的执念?”南宫笑天摸下巴,“该不会是因为我一直想偷掌门的聚灵蒲团吧?”
“少贫。”冉诗语深吸一口气,“它在抽取情绪能量……恐惧、执念、遗憾。这座祭坛不是防御装置,是‘收割机’。”
“收割什么?”苍幺妹擦掉血迹。
“记忆。”她望向中央晶体,“还有身份认同。谁在这里迷失自我,谁就会变成祭品,永远困在记忆回廊里。”
正说着,晶体表面忽然闪过三个字:
冉诗语
随即消失。
又过几息,再次浮现:
北冥
“它在标记我们。”北冥眼神凝重,“不只是记录,是在绑定。”
“绑定个鬼!”苍幺妹怒吼,“老子现在就把它砸了!”
她抡刀欲劈,却被冉诗语一把拦住。
“你看那边。”她指向祭坛边缘。
那里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归途唯血,逆者成尘。】
字体,与《幻灵仙典》封底完全一致。
“这本书……不止一页。”冉诗语颤抖着从怀中取出残页,靠近石碑。
焦痕边缘的纹路竟与碑文底部的刻痕完美契合,如同拼图的最后一块。
“所以真正的《幻灵仙典》……散落在各处?”南宫笑天瞪大眼,“咱们现在拿着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不止是书。”北冥忽然开口,“还有人。”
他指向晶体。
在透明的核心深处,隐约浮现出两张人脸——一个是年轻的长老,另一个,竟是幼年时期的冉诗语。
“他们在等我们回来。”他说,“不是为了毁灭,是为了重启。”
“重启什么?”苍幺妹冷笑,“你们父辈留下的烂摊子?还是这个吃人记忆的邪阵?”
没人回答。
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掀动《幻灵仙典》的书页。
第一页,缓缓浮现一行新字:
【当你读到这里,说明你已无法回头。】
冉诗语合上书,抱在胸前,像是护住一颗即将熄灭的心火。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抬头看向北冥:“我们要一起触碰那块晶体。”
“会很痛。”他看着她,“可能看到最不想记起的事。”
“那就一起忘掉不该记得的。”她伸出手,“然后,记住该做的事。”
两人并肩走向祭坛中央。
丝线随着他们的步伐收紧,皮肤下隐隐作痛,仿佛血管里爬满了蚂蚁。南宫笑天和苍幺妹站在外围,一个紧握窥灵镜残片,一个咬着辣雾丹,眼神死死盯着那颗悬浮的晶体。
距离三步。
两步。
一步。
北冥抬起手。
冉诗语也将掌心残页贴于指尖。
就在即将触碰到晶体的瞬间——
晶体猛然震动。
所有水晶球同时爆裂。
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倾泻,在空中交织成一幅巨大画卷:
燃烧的玄清门,跪地的老者,抱着书逃跑的女孩,持剑守护山门的青年……
而在最上方,浮现出一座倒悬的山峰,山顶宫殿檐角铭刻四字:
玄清门旧址
画卷中央,缓缓浮现一行血字:
【你们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