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像是有人把太阳塞进了鼻孔里。
冉诗语只觉得整个人被扔进了一口滚烫的铜锅,翻来覆去地煎,骨头缝都在冒泡。她下意识攥紧掌心那片残页,指尖传来一阵灼痛,仿佛握着一块刚从炉膛里扒出来的炭。可奇怪的是,这痛感并不纯粹——它带着某种韵律,像心跳,又像钟摆,在她血脉里轻轻应和。
“别……捏那么紧。”北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哑得像砂纸磨过石板,“你要把证据烧成灰了。”
她猛地松手,低头一看,残页边缘焦痕更深了,像是活物般微微蠕动,竟浮现出半行古字:“钥未集,魂难归”。
话音未落,脚下猛地一实。
众人重重摔落在一片青石广场上,尘土扬起三尺高。南宫笑天一个驴打滚,差点把自己卷进裂缝,嘴里还叼着半截震灵铃的残骸:“我说……谁家地板这么硬?修仙界的地砖也搞内卷是吧?混凝土掺灵石粉?”
苍幺妹一骨碌爬起来,辣雾丹渣子从嘴角簌簌往下掉:“闭嘴!再废话把你焊在这儿当地基!”
她话没说完,脚下一滑,整个人踉跄后退,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火星。原来她踩中的那块石砖,表面符文正缓缓亮起,如同沉睡的蛇睁开了眼。
“别动!”冉诗语低喝一声,迅速将《幻灵仙典》贴于胸口,神识沉入。刹那间,秘籍微震,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薄雾自她周身漾开,像是晨露蒸发,悄无声息地压下了众人身上紊乱的灵波动荡。
符文光芒一顿,随即黯淡下去,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又迟疑地缩回了石缝。
“好家伙……这地板还会认亲?”南宫笑天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用窥灵镜照了照地面,“我刚才看见符文动了,跟看见前男友一样激动。”
“不是激动,是饿。”苍幺妹冷笑,“这阵法在吸灵力,刚才北冥那点血滴地上,它吃得挺欢。”
众人齐刷刷看向北冥。
他右手还缠着破布,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早已不见,但袖口残留的暗红痕迹,正隐隐泛着幽蓝微光。他沉默地抬脚,避开一道刚刚浮现的裂纹,低声说:“别踩有纹路的地方,它们……会记仇。”
冉诗语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的注意力全在掌心那片残页上。
每当她靠近某块符文,残页就发烫一次,焦痕处浮现出零碎字符,像是被遗忘千年的密码,在试图拼凑一句遗言。她悄悄将残页按在一块石碑底部,瞬间,一行极小的铭文浮现出来:
“钥归者生,伪入者葬。”
字迹与《幻灵仙典》封底如出一辙。
她心头一跳,正要细看,忽然听见南宫笑天“哎哟”一声,窥灵镜“啪”地摔在地上。
“怎么了?”她问。
“镜……镜子里多了个人!”南宫笑天脸色发白,指着镜面,“就站我后面!穿黑袍!脸是模糊的!”
冉诗语皱眉,接过镜子一看——空空如也。
她闭眼,催动秘籍神识扫描,视野骤然变色。空气中,一层扭曲的波纹浮现,如同热浪蒸腾,而那所谓的“黑袍人”,不过是幻阵投射的虚影,随风摇曳,毫无实体。
“假的。”她睁开眼,“整座门庭都被幻象覆盖,真实环境被隐藏了。”
“那还不简单?”苍幺妹冷笑,从怀里摸出最后一颗辣雾丹,塞嘴里嚼了两下,猛地抬头,一口红雾喷向空中。
雾气遇风不散,反而凝滞片刻,勾勒出三条隐形轨迹——三名守卫正呈三角形巡逻,步伐精准,却无呼吸,无心跳,连影子都比常人短一截。
“果然是傀儡。”冉诗语轻声道,“但这幻阵……太精细了,不像单纯防御,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等你俩呗。”苍幺妹翻了个白眼,辣味灵力顺着唾沫星子喷出来,“一个拿书,一个流血,合起来就是开门套餐,门派界搞团购呢?”
南宫笑天突然安静下来,盯着两侧石碑上的四个大字:“归墟遗阁”。
他喃喃道:“这名字……怎么听着像某个大型修仙连锁倒闭后的清算公司?‘遗’字都写上了,怕不是进来就得办丧事。”
北冥没说话,目光死死锁住石碑角落的一行小字——与《幻灵仙典》封底完全一致的笔迹,写着:“归途唯血,逆者成尘。”
他喉结动了动,右手不自觉抚上胸口,那里藏着碎玉的最后一片残渣。
就在这时,远处廊柱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叮”。
是玉环震动的声音。
三人同时回头,只见北冥不知何时已退至廊下,右臂不慎碰到了一根悬挂的青铜环。环身微颤,内部灵核开始泛起淡青色光芒,像是被唤醒的萤火虫。
“北冥!”冉诗语冲过去,一把按住他手腕,另一只手迅速翻开秘籍,引动灵力反向注入玉环。
光芒一顿,随即减弱。
可就在她松口气的瞬间,玉环深处,传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风声,也不是机械运转的杂音。
那声音,像极了一个久候之人,在看到故人时的释然与哀伤。
“……少主。”
冉诗语耳朵一动。
那声音只有她听见。
她猛地抬头,看向北冥。
他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清明,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
“它认识我。”他说。
苍幺妹已经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掏出一枚哑火符,“啪”地贴在玉环表面。符纸瞬间变黑,光芒彻底熄灭。
“下次再乱碰,”她咬牙切齿,“真把你手焊墙上当门把手。”
南宫笑天蹲在玉环旁,用窥灵镜残片蹭了蹭环身,忽然咦了一声:“你们看这个纹路……像不像一把钥匙的齿痕?”
众人一愣。
冉诗语低头,看向掌心残页。
焦痕边缘,隐约浮现出一道凹凸纹路,与玉环内壁的刻痕,严丝合缝。
“所以……”她声音微颤,“这本书,不只是钥匙。”
“它是锁孔的一部分。”
北冥忽然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拂过玉环表面。那一瞬,环身竟微微发烫,仿佛回应他的触碰。
“父亲……”他低声道,“我不是逃兵。”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
像是机关松动。
又像是某种沉睡千年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
冉诗语猛地抬头,望向门庭深处。
一条幽深长廊延伸向黑暗,两侧墙壁上,浮雕缓缓流转,刻画着古老仪式:一人持书,一人执剑,两人并肩立于门前,身后万灵跪拜。
而在最尽头,一扇石门静静矗立。
门上无字。
但当她掌心残页靠近时,整扇门忽然泛起微光,浮现出三个字:
归墟门。
不是刻的。
是用血写的。
还未干透。
“我们……走对地方了。”南宫笑天咽了口唾沫,“就是气氛不太欢迎新员工入职。”
苍幺妹啐了一口:“管他欢迎不欢迎,老子今天非把这破地方当网吧包夜不可!”
北冥却没动。
他盯着那扇门,右手缓缓握紧,指节发白。
“我进去。”他说。
“不行。”冉诗语立刻反对,“你刚触发禁制,里面肯定有针对你的陷阱。”
“正因如此,才该我去。”他转头看她,眼神坚定,“你们在外接应。如果……三炷香内我没出来,你们立刻撤。”
“放屁!”苍幺妹一脚踹在他腿上,“你以为你是主角光环独享者?我们是团队!团队懂不懂?不是你一个人的赎罪之旅!”
南宫笑天也凑上来:“就是!再说了,万一里面有个美女前辈说‘终于等到你’,你岂不是当场叛变?我可不想看师姐哭!”
冉诗语没笑。
她看着北冥,忽然伸手,将掌心残页按在他胸口。
“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说,“这本书选择了我,不是偶然。它让我陪你走到这里,就不会让你一个人走进去。”
北冥怔住。
残页贴着他衣襟,竟缓缓渗入一丝微光,顺着布料蔓延,像是在确认某种血脉的共鸣。
就在这时,长廊尽头,那扇石门,无声开启了一线。
没有风。
没有光。
只有一股极淡的香气飘出——像是陈年旧书,混着铁锈与檀香。
冉诗语忽然觉得掌心一烫。
残页上的字,变了。
不再是“钥未集”。
而是:
“欢迎回家,孩子们。”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北冥已迈出一步。
脚尖刚触门槛,整条长廊的浮雕同时亮起。
壁画中,那持剑之人的眼睛,缓缓睁开。
南宫笑天尖叫一声,窥灵镜脱手飞出。
苍幺妹拔刀在手,辣雾丹塞满嘴里。
冉诗语一把抓住北冥的手腕,秘籍自动翻开,隐匿天机再度启动。
可这一次,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仿佛连秘籍,也在畏惧即将揭晓的真相。
北冥回头,看了她一眼。
“别怕。”他说,“这次,换我带你进去。”
他拉着她,跨过门槛。
门后,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无墙,无顶,只有一面巨大的铜镜,静静立于中央。
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的倒影。
而是两个孩子。
一个抱着残破的书,一个握着断裂的玉。
站在一座燃烧的山门前,泪流满面。
镜面边缘,刻着一行小字:
“记忆即入口,真相即刑罚。”
冉诗语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想说话,却发现声音卡在胸口。
北冥的手,正在她掌心颤抖。
铜镜缓缓转向他们,镜面涟漪荡开,像是要吞噬一切。
她最后看了一眼掌心残页。
那上面,只剩下两个字在燃烧: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