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之前,风停了。
不是那种树叶不动的静,而是连空气都凝固的死寂。仿佛刚才北冥踏出那一步时,踩断的不只是石阶边缘的一截枯藤,还有天地间最后一丝流动的气息。
冉诗语的手还贴在胸口,秘籍隔着衣料发烫,像揣了块刚从炉膛里扒出来的炭。她没敢掏出来看,但能感觉到那根黑丝正顺着书页边缘缓缓游走,像是在寻找出口,又像是在试探她的脉搏节奏。
“别动。”她低声对自己说,也对那本书说。
可它动了。
就在北冥迈出第二步的瞬间,整座山门前的地砖轰然炸裂。十二道身影破土而出,铠甲覆身,肩披青铜残穗,脚踏刻符重靴,一字排开,如古墓中苏醒的守陵铁俑。他们手中握着的不是刀剑,而是一根根缠满锁链的石柱,柱顶镶嵌着幽蓝灯芯——和山门上的心灯一模一样的火种。
南宫笑天差点把窥灵镜扔出去:“这年头连保安都搞复古风?还带编队演出的?”
“闭嘴!”苍幺妹一把拽住他后领,“你再废话一句,我就把你塞进那灯里当新灯油。”
她话音未落,中央那名守卫已缓缓摘下头盔。
月光落在他脸上,冷得像冰窖里的铜镜。
那是一张与北冥极为相似的脸——眉骨更高,眼角更锐,嘴角向下压成一道冷酷的弧线,像是用同一块玉雕出来,却多凿了几刀狠劲。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钉在北冥身上,声音不高,却震得地面嗡鸣:
“叛徒之后,亦不得踏入圣域一步。”
北冥的身体猛地一僵。
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像是被人当众撕开了藏了十几年的旧伤疤,血还没干,风就灌了进来。
他呼吸一顿,掌心的破契剑竟自行震颤起来,剑柄上的裂痕发出细微的“咔”声,像是随时会彻底崩断。
“喂!装什么宿命感?”苍幺妹一脚踹翻旁边一块碎石,石头飞出去三丈远,砸在一名守卫膝盖上,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你爹犯的事儿,关他屁事?要算账找祖宗牌位去啊!”
守卫首领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倒是他身后左侧第三位,忽然抬起手,指向冉诗语的方向。
所有人视线随之偏移。
她立刻察觉不对——那根缠在手腕内侧的黑丝,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书页,悄悄攀上了她的脉门,正微微跳动,如同感应到了什么。
“它……想过去。”她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攻击她,也不是失控,而是像一根被风吹动的蛛丝,执着地朝着北冥的方向伸展。
她猛地攥紧拳头,将黑丝压回袖中。
与此同时,南宫笑天已经掏出震灵铃,这玩意儿原本是他用来逗猫的法宝,结果某次无意中发现,高频声波能干扰结丹期修士的识海平衡。他二话不说,对着空中猛摇三下——
“叮铃铃——!!!”
一声尖锐到几乎破音的铃响划破夜空。
守卫阵列果然出现短暂紊乱,几人脚步错乱,锁链交错碰撞,像是被无形的手搅乱了齿轮。南宫笑天得意一笑:“听见没?这是你们的上班打卡铃!迟到扣灵石啊各位!”
话音未落,那首领冷哼一声,手中石柱猛然顿地。
嗡——
一圈金纹自地面扩散,震灵铃当场哑火,铃舌卡死,连个响屁都放不出来。
“靠!这也能防社死?”南宫笑天欲哭无泪,“我这可是花了三个月工资改装的!”
“省点力气吧。”冉诗语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一度,却稳得惊人,“他们不是普通的守卫,是‘承印者’。”
“啥玩意儿?”苍幺妹瞪眼。
“铠甲上的符文。”她指了指对方肩甲,“和《幻灵仙典》封面的纹路同源,甚至……更古老。他们是被某种契约绑定的活体封印,职责就是拦住不该进来的人。”
“所以?”南宫笑天眯眼,“咱们谁不该进来?”
答案不言而喻。
北冥站在最前方,背影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他的手指紧紧扣住剑柄,指节泛白,额角渗出细汗,显然正在强行压制体内暴走的灵力。
冉诗语眼神一沉,指尖轻点心口秘籍,默念:“幻灵分身术,启。”
刹那间,三道与她身形一致的虚影凭空浮现,呈三角之势将北冥围在中央。每具分身都手持一本半透明的《幻灵仙典》,书页翻动,洒下淡淡金光,形成一层微弱的防护屏障。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她传音入密,声音只有他能听见,“你想清的账,得活着进去才能算。”
北冥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但肩膀微微松了些。
就在这时,守卫首领突然抬手,指向天空。
远处山门之上,那三盏心灯齐齐一颤,中间那盏火焰竟扭曲成一个人影轮廓——手持断裂钥匙,单膝跪地,姿势与北冥梦中反复出现的画面完全一致。
“那是……我父亲?”北冥喃喃出声,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别信眼睛!”苍幺妹怒吼,甩手掷出一颗辣雾丹,“老子不信什么父子情深狗血剧!给我炸!”
红雾腾空,辛辣气息弥漫开来。两名靠前的守卫吸入后动作迟缓,眼窝中的蓝焰剧烈晃动,像是信号不良的灯泡。
然而,下一秒,其中一名守卫竟伸手一抓,硬生生捏碎了一具幻灵分身!
没有爆炸,没有反噬,甚至连涟漪都没起。那分身就像一张被揉烂的纸,无声消散。
冉诗语心头一凛。
“它们……能吞噬秘籍之力?”
“不止。”南宫笑天盯着心灯,“你们发现没?每次灯闪一下,他们的动作就整齐一次。灯不灭,他们就不会停。”
“所以破局的关键不在打。”冉诗语迅速判断,“而在灯。”
可他们连门都没摸到。
守卫阵列再次合拢,十二人同步抬手,锁链哗啦作响,石柱顶端的心灯火种骤然明亮,一股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准备迎战。”北冥终于转身,破契剑横于胸前,尽管剑身裂痕更深,但他眼神已恢复清明,“我主攻,你们掩护。”
“你主攻个鬼!”苍幺妹直接挡在他面前,“你现在冲上去就是送菜!让诗语用秘籍再开一波隐匿,咱们绕后偷塔不行吗?”
“不行。”冉诗语摇头,“刚才那一招‘隐匿天机’耗尽了残余灵力,至少要半炷香才能恢复。”
“那怎么办?”南宫笑天急得直挠头,“总不能坐这儿等他们跳完广场舞再动手吧?”
没人回答。
风重新吹了起来,带着焦纸与铁锈的味道。
北冥低头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又看了看袖中那枚早已碎裂的玉片。碎片化作的金光沉入地底后,山门再未有任何回应。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点苦。
“也许……我不是来闯门的。”他说,“我是来认门的。”
“你说啥?”苍幺妹一脸懵。
可冉诗语懂了。
她看着那根仍在脉门处轻轻跳动的黑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幻灵仙典》不是在警告她。
它是在欢迎他。
欢迎回家。
继承者。
两个字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猛地抬头,看向北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被认出来?”
北冥沉默。
守卫首领却在此时缓缓举起石柱,蓝焰升腾,结界开始共鸣震荡。
“最后通牒。”他冷冷道,“退,或死。”
“哟,还挺有服务意识。”南宫笑天冷笑,“那我要投诉你们安保态度恶劣,影响游客体验!”
“投诉无效。”苍幺妹抽出腰间双刃,“本顾客要求现场退款——用你们的骨头当零钱!”
她纵身跃起,辣雾丹连抛三颗,身形如火凤扑林。南宫笑天紧随其后,震灵铃虽失效,但他改用掌心拍击空气,制造音爆冲击波扰乱敌阵。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再次催动秘籍。
金光未现,黑丝却猛然暴涨,顺着她手臂蜿蜒而上,直指北冥。
这一次,她没有阻止。
当两人的指尖在混乱中短暂相触时——
整座山门前的地砖,同时亮起了与秘籍封面完全一致的符文阵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