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被谁偷偷拧紧了灯绳,渐渐从林梢退去,只留下一层薄霜似的微光,洒在千刃坡下的腐叶上。空气里还飘着雷火炸裂后的焦味,混着泥土与断枝的气息,像是有人把整个夜晚的惊魂都炖成了一锅糊。
冉诗语的手掌仍贴在丹田处,秘籍压在心口,像一块刚从炉子里捞出来的温玉,烫得她呼吸都得小心翼翼。刚才那阵灵流暴走的余波还没彻底散尽,体内经脉像是被一群顽皮的小孩拿着扫帚来回捅了几遭,又酸又胀。
“再这么来一次,”她低声嘀咕,“我不用等敌人动手,自己就得先把自己修成走火入魔限定版。”
北冥站在她左前方半步的位置,破契剑斜指地面,剑柄上的血迹已经凝成了暗红纹路,像是某种古老契约的封印符。他没说话,但肩膀绷得笔直,右臂内侧的黑气仍在缓缓游走,仿佛一条不肯安分的毒蛇,在皮下试探着什么。
南宫笑天蹲在地上,指尖金纹一闪即逝,正悄悄扫描四周残留的灵力轨迹。他忽然“啧”了一声,抬头:“那边树根底下,还有动静——不是人,是阵。”
话音未落,地面那圈尚未完全熄灭的幽蓝阵纹突然抽搐了一下,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心跳,紧接着,一道细若蛛丝的光链自古树根部悄然延伸而出,悄无声息地缠向冉诗语脚踝。
她反应极快,足尖一点便往后滑出三尺,裙角却被划开一道细口子,露出里面绣着小云纹的素白里衬。
“哟,这阵法还挺挑人?”南宫笑天吹了声口哨,“连姑娘家的裙子都不放过,审美倒是挺毒。”
“别贫了。”北冥冷声道,目光锁住那道光链,“它在找‘迎主’的共鸣源——而我们现在有两份。”
他看了眼自己的剑,又看了眼冉诗语怀中的秘籍。
两人气息同源,却互为牵引,就像两块磁石靠得太近,迟早会引发连锁震荡。
冉诗语咬了咬唇,忽然抬手掐诀,低喝一声:“幻!”
刹那间,三道身影自她身后浮现,动作整齐划一却又各具姿态——一道低头翻书,指尖轻抚纸页;一道闭目凝神,似在修复某件无形法宝;最后一道则仰头望月,口中默念口诀,灵息波动竟与本体如出一辙。
“我这是……开了个三人女子偶像组合?”她自嘲一句,额角已渗出细汗。
黑衣人们果然被迷惑,其中两人迅速调整站位,将注意力投向那道“翻阅秘籍”的分身,脚下阵图光芒骤盛,准备合围。
可就在这时,那名负责操控阵法的核心黑衣人猛然察觉不对——左侧分身在消散前,指尖无意掠过地面阵纹,那一瞬,幽蓝线条竟泛起一丝极淡的金光,仿佛久旱的土地终于饮到了甘霖。
“糟!”那人瞳孔一缩,急忙结印欲补。
但已经晚了。
北冥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右手猛地一握,掌心再度崩裂,鲜血顺着剑脊汩汩流淌。他将剑锋猛然插入阵眼交汇处,声音低沉如雷:
“你说你认‘迎主’?好啊——那我就让你认个够。”
血光炸开,剑身嗡鸣不止,破契剑上的古篆“迎主”二字骤然炽热,竟与地底阵纹产生逆向共振。原本锁定四人的锁灵之力瞬间倒卷,反噬其主!
两名黑衣人闷哼一声,面具应声碎裂一角,嘴角溢出血丝,踉跄后退。
“哇哦。”南宫笑天鼓掌,“师兄今天不装逼了,直接开大。”
“闭嘴。”北冥喘了口气,手臂青筋暴起,显然强行逆转阵法对自身负担不小,“赶紧收尾。”
南宫笑天也不废话,双掌贴地,金纹如藤蔓般疾速蔓延,悄无声息地织成一张雷网,覆盖整片战场。他眯着眼,耳朵微动,像是在听什么看不见的频率。
“来了来了——最后一哆嗦。”
果然,剩下那名黑衣人见大势已去,竟狠心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直扑阵基核心,显然是想引爆残阵,拉着所有人陪葬。
南宫笑天咧嘴一笑:“送客不能空手,咱也讲究礼尚往来。”
他双手猛拍地面,口中大喊:“雷不留声,但留屁股疼——请君尝尝凌云阁特供·菊花雷宴!”
轰!!!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响,只有一道无声的紫电自地底奔涌而出,精准截断阵基导灵脉络。紧接着,一圈环形雷光自中心炸开,如同烟花爆绽,却寂静得诡异,唯有空气扭曲的噼啪声作伴。
那名黑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被掀飞出去,撞在古树上滑落,昏死当场。
尘埃落定。
林间重归寂静,只有焦土边缘几缕青烟袅袅升起,勾勒出一个扭曲的“幺”字形状,像是谁用烧红的铁签在地上潦草写下的暗号。
冉诗语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跪倒,幸好北冥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两人指尖相触又迅速分开,像是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谢谢。”她低声道。
“下次别硬撑。”他皱眉,“你要是再让秘籍失控一次,我不保证还能拦得住它把你吸成人干。”
“放心,”她勉强笑了笑,“我现在对它的依赖程度,已经从‘恋爱脑’降级到‘普通朋友’了。”
南宫笑天走过来,顺手从昏迷黑衣人袖中抽出半片残符,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忽然“咦”了一声。
“这纹路……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他眯起眼,努力回忆:“是不是上次咱们在废墟里捡到的那把破剑,里面刻的铭文?就是你非说能修好,结果折腾三天三夜,最后只炼出个能点烟的打火机那个?”
冉诗语脸一红:“那是阶段性成果!而且那剑后来不是隐约有灵器征兆吗!”
“征兆个鬼,昨儿我去厨房,看见它被当成锅铲使了。”南宫笑天叹气,“一代神兵,终成炊具。”
北冥接过残符仔细端详,眉头越皱越紧。这符纹不仅与残剑内铭相似,更隐隐透出一股熟悉的邪气——那种被篡改过的“迎主”印记才有的扭曲感。
“有人在复刻我们的过去。”他沉声道,“而且……他们早就盯上了我们走过的每一步。”
冉诗语心头一震,低头看向怀中秘籍。书页安静如常,可她分明感觉到,那股温润之下藏着一丝躁动,像是在压抑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轻轻抚过封面,低声呢喃:“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没人回答。
风穿过林隙,吹动一片焦叶打着旋儿落地,恰好盖住了地上那个“幺”字。
南宫笑天忽然抬头,望向密林深处,眼神难得认真起来:“有人来了。”
北冥立刻戒备,破契剑微抬。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盈却不慌乱,伴随着一声带着川味的骂咧:
“哪个龟儿子把老子的接头暗号烧成了炭?信不信我把他脑壳拧下来当夜壶!”
树影分开,一道火红身影跃出,腰间挂着七八个叮当作响的钱袋,手里拎着一根缠满符纸的短棍,瞪眼扫视全场。
苍幺妹一脚踢开昏倒的黑衣人,怒道:“老子特意画的‘招财引路阵’,你们倒好,直接拿雷劈成清明节祭品图!亏我还带了三炷香准备超度敌人!”
南宫笑天讪笑:“误会,纯属误会……我们这不是怕您老人家赶路寂寞,给您放了个欢迎烟花嘛。”
“少扯犊子!”她一棍子敲在他头上,“说!谁动的老子阵眼?”
没人说话。
她目光扫过地面焦痕,忽然一顿,眼神一凝。
“等等……这个‘幺’字……”她喃喃,“怎么跟我小时候刻在床板底下的求偶句一模一样?”
冉诗语忍不住问:“你床底下还写这个?”
“那可不是!”苍幺妹叉腰,“我写的是‘谁娶幺妹谁发财’!后面还附赠八字测算优惠券!”
北冥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我们现在的麻烦,是不是已经从‘逃命’升级到了‘拆婚介广告’?”
南宫笑天耸肩:“至少说明我们人脉广,连红娘系统都想介入。”
苍幺妹忽然收起嬉笑,盯着那焦痕看了许久,声音低了下来:“这雷纹……不是你们能打出的层次。”
她抬头,目光锐利如刀:“有人借你们的手,唤醒了什么东西。”
众人沉默。
夜更深了。
远处山巅,那声闷响再次传来,比之前更清晰一分,仿佛一口巨钟正在缓缓苏醒。
冉诗语怀中的秘籍,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剑柄上的血迹,开始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