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尽头的风,终于把最后一片焦黑符纸吹进了崖底深渊。南宫笑天望着那点残灰消失在雾中,默默把手插进袖子里,仿佛刚才血脉里那三声轻敲还在指尖回荡。
“我发誓,”他低声说,“下次谁再让我写传讯符,我就用脚趾头蘸墨写——至少脚趾不会被远程绑架。”
冉诗语没笑,但她轻轻碰了下耳后——那里金星裂痕微热,像一枚藏在皮下的小太阳。她将《幻灵仙典》抱得更紧了些,书页安静得反常,连呼吸都像是屏住了。
北冥走在最前,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短促的咔嚓声。他的剑未出鞘,可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微微震颤,仿佛在替他探路。三人沉默前行,直到前方山脉断裂处,出现一道被灰紫色雾气吞没的峡谷入口。
那雾不散,也不动,像一堵活着的墙。
“这地方,”南宫笑天干巴巴地评价,“连蚊子飞进去都得交过路费。”
冉诗语没接话,而是咬破指尖,一滴血珠落在秘籍封面上。金光骤然涌出,如丝线般缠绕她的手腕,随即向上攀爬,在额前凝成一道微亮的符印。她闭眼,识海翻腾,《幻灵仙典》中的古老意识缓缓苏醒,与迷雾深处某种东西遥遥呼应。
“走。”她睁开眼,声音清冷,“它认得路。”
两人点头,踏入雾中。
雾气粘稠得离谱,像是穿行在半凝固的胶水里。神识刚放出去一寸,就被无形之力绞碎。南宫笑天试着哼了句门派小调壮胆,结果音波刚出口就扭曲成呜咽,吓得他立刻闭嘴。
“别出声。”北冥低语,“这雾吃声音。”
“哈?”南宫笑天瞪眼,“它还挑食?不吃高音?”
话音未落,脚下青石忽然传来一阵温热。三人停步,只见那块看似普通的石头表面,裂开一道细缝,暗红液体缓缓渗出,带着铁锈味却不刺鼻,反而有种诡异的甜腥。
冉诗语蹲下,指尖悬空一寸试探。金光自她掌心垂落,轻触那液体——瞬间,光芒剧烈抖动,如同遇到天敌。
“不是血。”她收回手,“是……封印的泪。”
“啥?”南宫笑天退后半步,“谁家祖坟冒这种黑红浆糊?还带香味的?”
“别乱动。”北冥盯着四周,“这谷,活的。”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翻开《幻灵仙典》,默念口诀。刹那间,两具幻灵分身从她身后浮现,动作同步,眼神清明。她们迈步向前,每踏出一步,脚边便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金线,标记出安全路径。
“跟紧标记。”冉诗语提醒,“别偏离。”
第一具分身顺利穿过一片碎岩区,第二具却在踏入某块苔藓覆盖的石板时,猛地顿住。
“怎么了?”南宫笑天问。
没人回答。
那分身站在原地,手指微微抽搐,嘴角忽然扬起一个不属于冉诗语的笑容。
“糟了。”北冥瞳孔一缩,“假的。”
话音未落,整片地面轰然震动,数十双幽绿眼睛从雾中亮起。影猁——群居性妖兽,擅长潜伏与拟态,此刻正悄然围拢。
而最前方那只,已完全化作冉诗语分身的模样,连衣角褶皱都一模一样。
“我去你的吧!”南宫笑天怒吼,“长得这么像,你妈认得出来吗!”
“看眼睛!”北冥厉声,“真分身眼神有光,假的……瞳孔是死的!”
果然,那些模仿体虽然形似,但双目浑浊无神,像是蒙了一层灰膜。北冥剑出鞘三分,剑气横扫,直取左侧行动迟缓的一只。
剑锋触及刹那,那“分身”发出非人的尖啸,身体炸裂成黑烟,其中竟浮现出半枚铜铃碎片——样式古旧,边缘刻着极细的云雷纹。
南宫笑天一眼认出:“郭涛那小子腰上挂的就是这个!他来过这儿?”
“不止来过。”冉诗语脸色发白,迅速召回其余分身,只留一具与本体同步运转,“他是被人带过来的。”
她话音未落,耳后金星猛然剧痛,裂痕向下延伸至颈侧,皮肤几乎要被撑裂。一口鲜血从唇角溢出,滴在秘籍封面上,瞬间被吸收殆尽。
“反噬?”北冥回头。
“没事。”她擦去血迹,声音发颤,“就是……它借了我的力,去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原来就在分身被模仿的瞬间,《幻灵仙典》自主激发了高阶能力——“真实之眼”,强行穿透幻象,追溯了影猁记忆碎片。那一幕画面太过庞大,直接冲击了她的识海。
她看到郭涛跪在地上,双手被锁链贯穿,嘴里塞着布条。他面前站着一个背影模糊的人,正将一枚铜铃系在他腰间,低声说着什么。
然后是血月升起,铃声响起,郭涛的眼珠一点点变黑。
“他在执行任务。”冉诗语喘息着,“但不是自愿的。”
“所以咱们现在,是在给别人的悲剧收尾?”南宫笑天苦笑,“能不能换个剧本?比如‘主角团喜提秘宝,全员升天’那种?”
“不能。”北冥收剑,“但我们能改结局。”
话音刚落,地面再度震颤。这次不是妖兽,而是某种更深沉、更古老的律动,仿佛大地之下有心脏在跳。
“快走!”冉诗语急声道,“这地方撑不住了!”
三人加速前进,沿着金线疾行。雾气渐稀,前方隐约可见一座坍塌的石台,形状与秘籍中“倒悬祭坛”极为相似。
南宫笑天正欲跃上石台查看,脚下忽然一空。
“哎——!”
整片地面塌陷,三人齐齐坠入深渊。
北冥反应极快,剑气激射,钉入岩壁,一手抓住冉诗语手腕,另一手甩出剑穗缠住南宫笑天腰带。三人悬在半空,下方是无尽黑暗,头顶裂缝迅速闭合,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前,照见洞壁上密布的扭曲符文——像是无数人临死前抓挠出的痕迹。
“挺好。”南宫笑天在空中晃荡,“我现在不仅是指南针,还是钟摆。”
北冥借力翻身落地,稳住身形后立即检查二人状况。冉诗语脸色惨白,耳后金星裂痕已蔓延至锁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血沫。
“你还行吗?”他问。
她点点头,强撑着翻开《幻灵仙典》。书页微光亮起,照亮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穹顶垂下钟乳石,地面遍布裂纹,而在中央,竖立着一根断裂的黑色石柱,通体漆黑,形如倒插之矛,顶端尖锐朝天,像是要把天空钉死。
“囚天锁。”她轻声念出柱上铭文,“镇压之物……已被动摇。”
“谁干的?”南宫笑天环顾四周,“上次是谁半夜溜进来拆封印的?太没公德心了!”
他话音未落,忽然僵住。
因为就在石柱底部,赫然有一圈新鲜抓痕——五指分明,深嵌入石,边缘还有碎屑未落。
“这不是逃出来的。”北冥蹲下细看,“是……被拉出去的。”
“啥意思?”南宫笑天声音发紧,“里面关的东西,被人救走了?”
无人回答。
这时,秘籍封面那道“眼缝”再度裂开一线,金光投向石柱内部。一行古字缓缓浮现:
“契断,魂逆,主仆易位。”
“什么意思?”南宫笑天凑近,“这是说那个签卖身契的,现在翻身做主人了?”
“不。”冉诗语声音发涩,“是说……原来的主子,已经被取代了。”
空气骤然凝滞。
就在此时,溶洞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搏动。
咚。
秘籍猛然一震,金光狂闪。
咚。
南宫笑天左臂皮肤下,那道早已消失的血线,竟再次浮现,微微发烫。
咚。
北冥的手按上了剑柄,指节泛白。
冉诗语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秘籍封面,轻声问:“你还记得那个梦吗?血月下,跪着很多人……中间有个倒着的人。”
“记得。”北冥目光如刀,“你说他像被吊起来的影子。”
“错了。”她摇头,“他不是被吊着。”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是站着的。只是……这个世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