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光与影的洪流终于退去,像退潮的海啸般将三人狠狠甩在一片柔软却诡异的地面上。他们像三只被洗衣机甩干的湿毛巾,瘫成歪斜的“品”字形,连手指都不愿多动一下。
南宫笑天脸朝下栽进一丛半透明的草里,鼻尖蹭到叶片,那草竟微微发光,像是被惊扰的萤火虫群。他哼唧一声,把脸埋得更深:“别吵……让我再死一会儿……”
北冥半跪着撑起身子,那把裂痕剑插进地里,剑柄不住轻颤,仿佛还在回味风暴中的共鸣。他喘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还活着?”
“暂时。”冉诗语盘膝坐着,胸口的《幻灵仙典》正缓缓平息震动。她指尖微动,灵力如细流般渗出,顺着三人之间的灵力残痕游走,抚平经脉中尚未散尽的撕裂感。她没睁眼,却能“看”到南宫笑天的灵脉像打结的麻绳,北冥的剑灵则像一盏将熄的灯,忽明忽暗。
“你们俩,别装死。”她轻声道,“再躺下去,这草就要把你们当养料吸收了。”
南宫笑天猛地抬头,鼻尖上沾着一滴晶莹的露水,那露水竟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啥?!吃人草?!”
“吓你的。”冉诗语睁开眼,嘴角微扬,“但它确实会发光,而且——”她指尖轻点地面,“它吸收灵力。”
她话音未落,北冥已割破掌心,一滴血珠坠落。血未渗入土中,反而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手托着。下一瞬,地面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光波,血珠“啵”地一声消失,仿佛被吞了下去。
“有意思。”北冥眯眼,“这地,喝血。”
“别说得这么吓人。”南宫笑天拍了拍袖子上的光尘,“说不定是感恩呢?我滴点血,它给我发光照明,公平交易。”
“你下次滴,我给你鼓掌。”冉诗语翻了个白眼,低头看向怀中的《幻灵仙典》。
书页不知何时翻到了一页空白页,可那空白上,正缓缓浮现出一道淡青色的山形轮廓。线条柔和却带着某种熟悉的走势——她心头一跳,那走势,竟与北冥剑身上的裂痕如出一辙。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
“这地方……不对劲。”北冥站起身,拔出剑,剑尖轻点地面,闭目感应。片刻后,他睁开眼,眉头紧锁:“地脉有灵,却无根。不像山川,倒像是……被人种出来的。”
“种地?”南宫笑天瞪眼,“谁这么闲?种个大陆当盆栽?”
“你闭嘴。”北冥冷冷道,“我是说,这里的灵脉是人为布置的,不是自然形成。”
“哦。”南宫笑天恍然大悟,“所以咱们是掉进某位大佬的灵田里了?那我是不是该摘点菜回去炒炒?”
“你再废话,我就把你种这儿。”冉诗语终于站起身,环顾四周。
天空是淡金色的,云层缓慢流动,每过一阵,便有一道微弱的符文在云中闪现,随即隐去,像是某种规律的扫描。地面覆盖着半透明的植被,叶片脉络中流淌着类似灵液的光流,随着云层符文的闪现,整片大地便如呼吸般明暗交替。
“灵气潮汐。”冉诗语低声说,“每涨一次,草就亮一次。”
“像心跳。”北冥道。
“像监视。”冉诗语补充。
南宫笑天的笑容僵了僵:“……你们能不能别老说这种让人脊背发凉的话?”
“事实而已。”冉诗语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灵气从空中落下,却被她的手掌轻轻一拨,散入无形。她低念口诀,《幻灵仙典》微微发烫,一层几乎不可察觉的灵力薄纱笼罩四人,打破了那规律的明暗节奏。
“好了。”她收回手,“暂时,我们不在‘扫描’名单上了。”
“你这秘籍……越来越神了。”南宫笑天啧啧称奇,“上回加速修炼,这回隐匿气息,下回是不是能变出一桌酒席?”
“下回变出个闭嘴符贴你脸上。”冉诗语淡淡道。
北冥却没笑。他盯着远处——在灵气潮汐的间隙,一座石碑的轮廓若隐若现,碑面刻痕斑驳,但那风格,竟与传送阵上的铭文如出一辙。
“那是什么?”他问。
“不知道。”冉诗语摇头,“但现在不是过去的时候。”
“为啥?”南宫笑天跳起来,“我都缓过来了!灵力虽然只剩三成,但抢宝贝的斗志有十成!”
“你那斗志是靠嘴撑的。”北冥冷笑,“而且——”他看向冉诗语,“你有别的想法。”
冉诗语沉默片刻,指尖再次抚过《幻灵仙典》的封面。书页下的山形图似乎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这地方,”她缓缓道,“不是随便能走的。每一步,都可能踩进别人的棋盘。”
“那怎么办?干等着?”南宫笑天摊手。
“等。”北冥忽然道,“等我们恢复。”
“我也觉得。”冉诗语点头,“先找地方休整。”
“行吧行吧。”南宫笑天耸肩,故作轻松,“那我负责守夜,你们俩负责做梦。梦里记得给我留个位置,我要梦见一堆灵石从天而降,砸中我脑袋,还不疼。”
“你梦里被砸中才叫报应。”冉诗语转身,走向一片较为密集的发光树林,“那边有遮蔽,适合藏身。”
三人缓步前行,脚下的草叶在每一步落下时都微微发亮,随即又归于沉寂。北冥的剑依旧握在手中,剑身裂痕在灵气潮汐的映照下,竟泛起一丝微弱的金光。
冉诗语走在最前,看似平静,实则心神紧绷。她能感觉到,《幻灵仙典》的温度在缓慢升高,那页空白上的山形图,正悄然延伸出一条细线,像是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隐秘小径。
她没有声张。
有些事,知道得太早,未必是福。
树林深处,一株巨大的半透明古树静静矗立,树干中流淌着金色的灵液,像是凝固的河流。树根盘结处,有一处天然凹陷,勉强可容三人藏身。
“就这儿吧。”北冥环视四周,“背靠大树,前有视野,进可攻——”
“退可跑。”南宫笑天接话,“我知道,大师兄的战术三板斧:进可攻,退可跑,中间还能装死。”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在这儿装死。”北冥冷冷道。
冉诗语已盘膝坐下,将《幻灵仙典》置于膝上。她深吸一口气,灵力缓缓流转,开始修复体内尚未平复的伤势。北冥靠树而立,剑横膝上,闭目调息。南宫笑天则东张西望,最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干瘪的灵果,啃了一口,含糊道:“这地方……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北冥眼皮都没抬。
“声音。”南宫笑天咽下果肉,“没有鸟叫,没有虫鸣,连风都没有。静得……像坟地。”
“你这张嘴。”冉诗语睁开眼,“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说实话嘛。”南宫笑天耸肩,“你看这草,发光;这树,流金;这天,画符。哪有一点自然的样子?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境,这是——”
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这是谁家的试验田。”
空气一静。
北冥睁开眼,目光锐利。
冉诗语指尖微动,秘籍的书页再次轻轻翻动。
她没有反驳。
因为她知道,南宫笑天这次,可能说对了。
她悄然咬破指尖,一滴精血缓缓滴落在《幻灵仙典》的封面上。血珠未散,反而被书页吸收,随即,那页空白上的山形图猛然一亮,延伸出的小径变得更加清晰,直指树林深处某处。
她合上书,轻声道:“休息吧。”
三人陷入沉默。
灵气潮汐依旧规律涨落,大地明暗交替,像是某种巨大的心跳。
而在那片被光与影反复洗刷的远处,石碑上的符文,在一次潮汐高峰时,悄然亮起,与云层中的符文遥相呼应。
冉诗语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她的手,悄悄覆上《幻灵仙典》。
书页下的小径,正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