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七楼,每天下班都要爬楼梯。
老小区没电梯,习惯了。
可从上个月起,我总在四楼看到一扇从不存在的门。
门里传来炒菜声和婴儿啼哭。
邻居说四楼根本没这户人家。
昨晚我亲眼看见“妈妈”端着菜从那里走出来。
她围裙上的血迹,和二十年前失踪的母亲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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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这栋七层的老居民楼里有些年头了。房子是父母留下的,虽然旧,但地段还行,租金也便宜。最大的不便就是没电梯,每天爬上爬下,权当锻炼身体了。从一楼到七楼,多少个台阶,哪里墙角有剥落,哪层声控灯反应慢,我都一清二楚。
四楼,东西两户人家,西户住着一对老夫妻,姓王,人很和善。东户住着个跑出租的司机,姓刘,昼伏夜出,碰面不多。楼梯拐角那里,一直以来就是一面斑驳的墙,墙上贴满了疏通管道、开锁换锁的小广告,层层叠叠,有些年头了。
可从上个月开始,事情变得不对劲了。
那是个普通的加班夜,大概九点多,我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爬楼。爬到四楼,习惯性地在拐角平台喘口气。就在我直起腰,准备继续往上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楼梯拐角那面贴满广告的墙上……好像多了点什么。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面墙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扇门。
一扇老式的、漆成暗红色的木门,门板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黄铜色的门把手有些锈蚀,门框边缘和墙壁的连接处严丝合缝,仿佛它从一开始就长在那里。
我愣住了,以为自己累花了眼。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
门还在。
不仅如此,门缝里隐隐约约透出些昏黄的光线,还传来了声音——刺啦刺啦的炒菜声,伴随着锅铲碰撞铁锅的响动,还有一个婴儿细弱的、断断续续的啼哭声。
这……怎么回事?四楼什么时候多了第三户人家?装修了?可这楼隔音差,真要装修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这扇门,这位置,出现得太过突兀,毫无道理。
我带着满腹狐疑上了楼,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出门,我特意在四楼停下,仔细打量。那面墙恢复了原样,斑驳,贴满广告,根本没有什么暗红色的门。仿佛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我的幻觉。
可接下来的几天,只要是在晚上,尤其是八点以后我爬楼回家,经过四楼时,那扇门十有八九会出现。门里的炒菜声和婴儿哭声也依旧,有时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红烧肉或者煎鱼的饭菜香。那香味很家常,却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感,像是从很久远的时光里飘出来的。
我开始感到毛骨悚然。这太诡异了。
我试着去问西户的王大爷。那天下午,我看见他下楼遛弯,便装作随口提起:“王大爷,咱这四楼拐角那边,是不是新搬来一户人家啊?我晚上好像看见有门。”
王大爷闻言,停下脚步,皱起眉头看着我:“四楼拐角?小陈,你看错了吧?那儿就是一堵墙啊,多少年都那样。咱这层就我跟老刘两家,哪来的第三户?”
他的表情很自然,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笃定,不像在说谎。
我不死心,又找了个机会问了东户的刘师傅。他刚出车回来,睡眼惺忪,听我问起四楼拐角的门,他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墙!那就是堵墙!我天天上下楼还能不知道?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视了?”
邻居们都说那是一堵墙。
可我却一次次在夜晚看到那扇门,听到里面的声音。
恐惧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我的心。我开始害怕下班,害怕爬那段楼梯。每次走到三楼半,我的心就提了起来,脚步也变得迟疑。我害怕抬头,又忍不住想去看,那扇门今晚还在不在?
它大多数时候都在。静静地立在那里,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传出生活化的声响,与周围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融合感。
昨晚,公司聚餐,结束的时候快十一点了。我喝了一点酒,头有点晕,独自往回走。夜风一吹,酒意上了头,胆子似乎也大了一些。走到楼下,望着黑洞洞的楼道口,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又一层层熄灭。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在回荡。
走到三楼半,我停下,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我抬起头,看向四楼拐角。
果然,它又在。
那扇暗红色的门,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块凝固的血痂。
我攥紧了拳头,酒精带来的那点勇气正在迅速消退。我打算像往常一样,低着头,快步冲过去。
就在我抬脚准备加速的时候。
“吱呀——”一声。
那扇暗红色的门,竟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我的血液瞬间涌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去,手脚一片冰凉。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打开的门。
一个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
是个女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身形有些瘦弱,腰间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她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瓷盘,里面盛着刚炒好的青菜,一股熟悉的、带着陈旧感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她低着头,似乎正要往哪里去。
就在这时,她好像感觉到了我的注视,猛地抬起头,看向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看清了她的脸。
一张饱经风霜,带着些许疲惫,却又无比熟悉的脸。
是……妈妈?
不可能!妈妈在二十年前,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失踪了。警方找了很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我们家心头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可眼前这个女人,分明就是记忆里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只是眼神有些空洞,表情也有些麻木。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然后,她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自己身前的围裙上。
我的目光也跟着下移。
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的右下角,靠近腹部的位置,浸染着一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
那血迹的形状,像一朵诡异的花。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二十年前,母亲失踪那天,早上她送我去上学时,系的就是这条蓝布围裙。晚上父亲报警,警察来家里调查,在厨房发现了一条揉成一团的围裙,右下角,就有着同样形状的暗褐色血迹!那是当时唯一的,也是令人不安的线索。
这条围裙,应该作为证物被封存了才对!怎么会……
“妈……” 我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几乎不成调。
那女人,或者说,那个酷似我母亲的存在,听到我的声音,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应,只是端着那盘菜,转过身,像个模糊的幻影般,退回了那扇暗红色的门内。
门,“砰”的一声,在我面前关上了。
隔绝了光线,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那个让我魂飞魄散的身影。
楼梯间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寂静,啪的一声熄灭了。
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咚咚咚,像是要炸开。
我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回了七楼的家。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那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我看到了!那条带血的围裙!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那一夜,我彻底未眠。童年的记忆,母亲模糊的笑容,父亲多年来的沉默与哀伤,还有那悬而未决的失踪案,以及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在我脑子里疯狂交织、冲撞。
天亮之后,我顶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再次敲开了四楼西户王大爷的门。我顾不上礼貌,急切地把我昨晚看到的情景,尤其是那个酷似我母亲的女人和那条带血的围裙,语无伦次地告诉了他。
王大爷听完,原本平和的脸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眼神里甚至闪过一丝惊惧。他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小陈啊……有些事,本来不该跟你这小辈说的……你妈当年……唉……听说失踪前,跟东户那家,有点不愉快……”
东户?就是那个跑出租的刘师傅家?二十年前,他家住的谁?
我猛地想起,刘师傅是后来才搬来的,之前的住户,好像姓赵,一家三口,后来也搬走了。
“王大爷,之前东户那家,是不是有个小婴儿?” 我声音颤抖地问。
王大爷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复杂:“是啊,那时候他家孩子还不到一岁,整天哭闹……你妈人好,有时候还会去帮忙搭把手……”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我的脑海。
炒菜声……婴儿啼哭声……系着染血围裙的母亲……二十年前的失踪……与邻居的不愉快……
难道,那扇不存在的门后面,凝固着二十年前某个可怕的瞬间?母亲失踪的真相,就隐藏在那扇门的后面?
我看向四楼拐角那面依旧斑驳、贴满广告的墙。
白天,它平静无波。
但我知道,当夜晚降临,那扇门可能还会出现。
而这一次,我不能再只是恐惧地逃离。
我必须知道,那扇门后面,到底是什么。
那条围裙上的血,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母亲,二十年前,到底遭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