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村有个流传百年的皮影戏班,班主姓秦,代代相传着一套祖传的皮影。这套皮影与众不同,据说不是用驴皮制作,而是用一种秘法制成,薄如蝉翼却韧性十足,在灯下能呈现出活物般的质感。
最特别的是其中一个叫“影娘”的女角皮影,她不像其他皮影需要幕后操控,只要戏台搭好,灯光亮起,她就能自己动起来,唱做念打,栩栩如生。
秦岳是秦家这一代的独子,从小跟着父亲学皮影戏。父亲临终前,把他叫到床前,指着那个装“影娘”的檀木盒子说:
“记住三件事:第一,每年七月初七必须为她演一场《鹊桥会》;第二,不许任何人碰她的脸;第三,千万不能用活人的血沾染她。”
秦岳含泪应下,父亲这才闭眼。
秦岳继承了戏班,带着几个徒弟四处演出。他对“影娘”格外敬畏,每年七月初七,不管在哪儿,都会停演一天,专程为“影娘”演一场《鹊桥会》。
这一年,城里来了个富商,出高价请他们去私人宴会表演。宴会的日子,偏偏定在七月初七。
秦岳本想拒绝,但对方出的价钱实在诱人,足够戏班半年开销。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
“就破例一次,应该没事吧。”他安慰自己。
宴会上,宾主尽欢。秦岳的皮影戏赢得满堂彩。富商点名要看《鹊桥会》,秦岳只好硬着头皮演了。
演出过程中,他总觉得“影娘”的动作有些怪异,不像往常那般流畅,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僵硬和迟滞。有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影娘”转过头,用那双画出来的眼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秦岳心里一惊,差点忘了台词。
演出结束后,他匆匆收拾道具,发现“影娘”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微的划痕,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像是被人用指甲划过。
他想起父亲的警告,心头一沉。
当晚,秦岳做了一个怪梦。梦中一个穿着古装的女子背对着他,幽幽啜泣。
“为何要破誓?”女子问道,声音冰冷。
秦岳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
女子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道血红的划痕。
秦岳惊醒,浑身冷汗。
从那天起,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
先是戏班里的皮影时不时会自己动起来,深更半夜,幕布上常有影子晃动。接着是秦岳总能在眼角余光里瞥见一个女子的身影,一闪即逝。
最可怕的是,他开始在梦里学一些他从没见过的皮影戏——那些戏文诡异,动作扭曲,完全不像是给人看的。
戏班的徒弟们也察觉到了异常。小徒弟阿明悄悄告诉秦岳,他夜里起来解手,看见“影娘”的皮影自己在院子里走动,还回头对他笑了一下。
“师父,那皮影是不是成精了?”阿明战战兢兢地问。
秦岳没有回答,但他知道事情不妙。
他想起父亲说过,万一破了戒,必须去村里的老祠堂请出祖传的《皮影秘录》,里面有补救的方法。
老祠堂已经荒废多年,秦岳费了好大劲才在祖宗牌位后面找到一个暗格,里面果然有一本泛黄的古书。
书中记载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真相:
秦家祖上有一位天才皮影艺人,名叫秦玉郎。他为了让皮影更加生动,不惜以邪法将一位痴恋他的女子做成了皮影。那女子名叫影娘,被活活剥皮,以秘法将她的皮制成皮影,魂魄永远禁锢其中。
从此,秦家世代必须供奉这个皮影,否则会遭诅咒。
书中还记载,一旦破了供奉的规矩,影娘的魂魄就会逐渐苏醒,开始寻找替身。她会先附在别的皮影上,然后是人的影子,最后是活人。
唯一的解救方法,是在下一个满月之夜,用特制的药水洗去皮影上的血迹,重新封印。
而制作那种药水,需要七种罕见的材料,包括无根水、雷击木、坟头土等等。
秦岳不敢怠慢,立即开始寻找这些材料。有些材料十分难找,他费尽周折,直到满月前一天,才终于凑齐。
满月之夜,秦岳在祠堂设下法坛,按照古书上的方法配制好药水。子时一到,他颤抖着打开那个装着“影娘”的檀木盒子。
“影娘”静静地躺在红绸上,脸上的划痕在月光下格外显眼,像是活人的伤口。
秦岳用特制的软布蘸了药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皮影。
起初一切顺利,皮影上的划痕渐渐变淡。就在他以为大功告成时,皮影突然在他手中剧烈抖动起来!
“为何要害我...”一个凄厉的女声在祠堂中回荡。
秦岳吓得松了手,皮影飘落在地,立了起来。在月光下,它开始变大、变形,渐渐变成一个真人大小的女子。
她有着与皮影一模一样的妆容和服饰,脸上那道划痕渗着血,双眼空洞无神。
“我等了百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影娘的声音冰冷刺骨,“你们秦家欠我的,该还了。”
秦岳连连后退:“祖上之事,与我何干?”
“血脉相连,罪孽相承。”影娘缓缓逼近,“你以为那药水真能封印我?那不过是唤醒我的最后一步。”
秦岳这才明白,自己中了圈套。古书上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解救方法,而是彻底唤醒影娘的仪式!
影娘伸手抚摸自己脸上的伤痕:“这一刀,是你祖上所赐。今日,我要你们秦家血债血偿。”
她的手指突然变长,如利刃般刺向秦岳。
千钧一发之际,秦岳抓起案上的桃木令牌——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护身符,挡在身前。
影娘碰到桃木令牌,发出一声惨叫,后退数步,身形又开始变回皮影。
“没用的,”她嘶吼道,“仪式已经完成,我自由了。今夜,我要让所有秦家人,都尝尝剥皮之苦!”
说完,她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夜色中。
秦岳瘫坐在地,知道大祸临头。
接下来的日子,秦家人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堂兄在睡梦中惨叫醒来,发现自己背上多了几道血痕,像是被利爪划过;接着是姑姑总说梦见一个女鬼要剥她的皮;最后是秦岳自己,开始在镜子里看见另一个自己——一个没有皮的、血淋淋的自己。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影子有时会不受控制,做出各种诡异的动作。
秦岳知道,影娘正在一步步实施她的报复。她先是通过噩梦和精神折磨削弱他们的意志,然后是对肉体的伤害,最后...就是真的剥皮。
他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一切。
经过多方打听,秦岳找到了一位隐居深山的老道士。老道士听了他的叙述,长叹一声:
“冤有头,债有主。这怨气积累百年,已成气候,硬碰硬必输无疑。”
“那该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道士说,“你必须找到她的尸骨,好生安葬,诚心忏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秦岳回到老家,翻遍祖宅,终于在一口古井中找到了一个密封的陶罐。罐中是一具完整的人皮和一卷血书。
血书上,是影娘亲手写下的诅咒:“秦家世代,不得好死。皮影不灭,诅咒不休。”
看着那卷血书和已经发黑的人皮,秦岳泪流满面。他能够想象当年的影娘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他请来高僧诵经四十九天,然后将人皮与那套祖传皮影一起火化,骨灰安葬在一处风水宝地。
下葬那天,他长跪坟前,代表秦家列祖列宗向影娘忏悔。
当晚,秦岳又梦见了影娘。这次,她面容平静,脸上的伤痕已经消失。
“百年恩怨,今日了结。”她轻声说,“秦岳,你与你的先祖不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梦醒后,秦岳发现自己枕边放着一小块精致的皮影,形状正是一个拱手作揖的女子。
秦家再也没出过怪事。秦岳继续经营皮影戏班,但再也不演那些诡异的戏码,只演些喜庆祥和的剧目。
有人说,在月明之夜,偶尔还能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在秦家戏班外徘徊,静静地看着皮影戏,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而秦岳的皮影技艺越发精湛,尤其是那个拱手女子的皮影,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向观众致意。
只有秦岳知道,那不是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