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有条老巷子,名叫回音巷。
巷子不长,百米左右,两侧是高高的封火墙,青石板路磨得发亮。这巷子邪门在它的回音——不是普通的回声,而是能听见过去声音的回音。
有人说,在特定时刻,你能听见巷子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小贩几十年前的叫卖、孩童早已消失的嬉笑、还有那些被遗忘的私语和秘密。
但最恐怖的是,有人说能听见未来的声音——听见自己死前的呼喊。
陈默第一次听说回音巷的传说,是从同事老赵那里。老赵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城里这些怪谈如数家珍。
“那巷子我小时候常去玩,”老赵压低声音,“有一次,我清清楚楚听见了我奶奶叫我回家吃饭的声音——可她去世已经三年了。”
陈默不以为然地笑笑。他是个摄影师,专拍城市老区,对这种都市传说向来半信半疑。
“你不信?”老赵神秘地凑近,“前几天巷子里出了件事,有个老头半夜在巷子里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回头一看没人,回家后就一病不起,嘴里一直念叨着‘它找到我了’。”
“巧合吧。”陈默耸肩。
“巧合?”老赵摇头,“那老头是我邻居,他告诉我,他在巷子里听见的是他三十年前淹死的双胞胎兄弟的声音。”
尽管不信邪,陈默还是被勾起了兴趣。周末下午,他带着相机来到了回音巷。
巷子隐藏在繁华街区背后,一走进巷口,城市的喧嚣突然远去,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时值盛夏,巷内却阴凉得有些过分,陈默甚至感到一丝寒意。
他举起相机,开始拍摄。巷子的确很有韵味,斑驳的墙壁,磨损的石板,爬满青苔的屋檐,每一处都诉说着岁月。
拍了约莫半小时,陈默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哭声。
那是个小女孩的哭声,幽幽咽咽,时断时续。陈默四下张望,巷子里空无一人。
“有人吗?”他喊道。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巷子把他的声音反弹回来,层层叠叠,越来越轻,最后消失在尽头。
哭声也随着他的喊声停止了。
陈默摇摇头,认为是自己听错了,继续工作。但没过多久,他又听见了别的声音——像是许多人在低语,却听不清具体内容,如同收音机调频不准时的杂音。
这次他确定不是幻觉。声音确实存在,而且似乎来自四面八方。
陈默感到一阵不安,收拾器材准备离开。就在他走向巷口时,清楚地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陈默...”
声音嘶哑,像个老人。
他猛地回头,巷子依然空荡荡。但那一瞬间,他看见巷子尽头似乎站着一个人影,一闪即逝。
回到家,陈默把照片导入电脑,仔细查看。大多数照片正常,但有几张出现了怪异的模糊,像是有什么半透明的东西挡在镜头前。更有一张照片清晰地拍到了一个苍白的人脸,贴在巷子的墙壁上,没有五官,只有几个黑洞。
陈默删除了那张照片,告诉自己只是镜头污渍或光线把戏。
当晚,他做了个噩梦。梦中他在回音巷里奔跑,身后有东西追赶,巷子变得无限长,怎么跑也到不了头。最后他摔倒在地,那个无面的东西俯身下来,对着他的耳朵低语:
“你听见我了...”
陈默惊醒,浑身冷汗。更让他恐惧的是,他的耳朵里还残留着那句低语的触感——冰冷而潮湿。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总是心神不宁。他不断听见细微的声音:敲门声、脚步声、低语声,但每次查看都空无一人。他开始失眠,食欲下降,工作时无法集中精神。
“你看起来不太好,”老赵关切地问,“是不是去了回音巷?”
陈默犹豫了一下,把经历告诉了老赵。
老赵脸色凝重:“你被‘它’盯上了。”
“它是什么?”
“没人知道,”老赵摇头,“回音巷里不只有过去的回声,还有别的东西——一种以声音为食的存在。它模仿各种声音引诱人,最终目的是...”
“是什么?”
“占据受害者的身体,用他们的声音在人间活下去。”
陈默感到一阵恶寒:“怎么摆脱它?”
“只有一个办法,”老赵压低声音,“回到巷子里,面对它,在午夜时分用铜铃驱散它。但很危险,如果失败...”
陈默本不想再踏足那条邪门的巷子,但那些诡异的声音越来越频繁,甚至白天也会出现。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周六午夜,陈默带着老赵给他的铜铃,再次来到回音巷。
巷子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阴森,两侧高墙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无数站立的人形。他一踏进巷子,就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老人的咳嗽、女人的啜泣、孩子的笑声、还有无法辨识的私语...
“往前走,别理会。”老赵叮嘱过他。
陈默深吸一口气,向巷子深处走去。手中的铜铃冰凉,给他一丝安全感。
越往深处走,声音越清晰。他听见了一段夫妻的争吵,听见了医院里的呻吟,听见了葬礼上的哭泣...所有这些声音都像是被储存了很久,如今一股脑释放出来。
走到巷子正中,所有的声音突然停止。
绝对的寂静,比任何噪音都可怕。
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是他在说话,但说的内容他毫无印象:“...就在这里结束吧,没有人会记得...”
那是未来的他的声音吗?陈默不敢细想。
“陈默...”那个嘶哑的声音再次出现,这次近在耳边。
他猛地转身,看见了一个人影。在月光下,那东西有人的形状,但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五官,只有几个黑洞分布在应该是脸的位置。
“你终于来了。”那东西用嘶哑的声音说,同时它的表面开始波动,渐渐浮现出五官——正是陈默的脸。
“离开我!”陈默摇响铜铃。
铃声在巷子里回荡,那东西发出一声尖叫,向后退去,脸上的特征消失不见。
“没用的,”它嘶吼着,“我已经尝到了你的声音,你属于我了!”
它冲向陈默,速度快得惊人。陈默不断摇铃,但那东西只是稍稍受阻,依然逼近。
就在那冰冷的东西即将触碰到他时,陈默忽然想起老赵的另一句话:“它最怕的是沉默。”
陈默停止摇铃,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那东西在他面前停住,似乎困惑了。
巷子里死一般寂静。
那无面的东西开始焦躁地扭动,它表面的黑洞不断扩大又收缩,像是在寻找什么——寻找声音。
陈默坚持着不发出任何声响,即使感到窒息也不呼吸。
终于,那东西发出一声失望的嘶吼,开始消散,如同烟雾般融入夜色,最终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巷子里所有的回声也一齐消失,真正的寂静降临。
陈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他成功了。
但当他准备离开时,忽然听见了一个新的声音——是老赵的声音,从巷子尽头传来:
“抱歉,陈默,我必须找个人代替我...它多年前就盯上了我,我只好引你前去...”
陈默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为补偿,告诉你一个秘密,”老赵的声音继续道,却渐渐变得嘶哑,“回音巷里最可怕的,不是听见过去或未来的声音...而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做你从未做过的事,说你说过的话...”
声音消失了。
陈默不知是如何回到家的。第二天,他去找老赵,却发现老赵家门窗紧闭,邻居说他已经搬走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陈默再也没有去过回音巷,那些诡异的声音也的确消失了。但他始终无法忘记最后听见的老赵的话。
几个月后,陈默在整理照片时,发现了一张回音巷的夜景——那晚他本没有拍照。照片上,巷子中间站着两个人影:一个无面的苍白形体,另一个...赫然是老赵。
更恐怖的是,当他放大照片细看时,发现那无面形体的表面,隐约反射出他自己的脸。
而最近,他开始注意到一件怪事:当他独自一人时,偶尔会无意识地哼唱一首从未听过的曲调,那旋律古老而诡异,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