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有个老规矩:未成婚便横死的人,不能入祖坟,更不能投胎转世,除非找个活人配阴婚。
赵家独子赵明远,进京赶考途中遇上山洪,连尸首都没找回来。赵老太太哭瞎了一只眼,非要给儿子配一门阴婚,否则儿子在阴间孤苦伶仃,她死不瞑目。
媒婆找了好几家,都不愿意把女儿的八字配给死人。眼看头七将至,镇上忽然来了个外地的扎纸匠,说能解赵家的难处。
“用纸扎个新娘,写上生辰八字,烧给公子,便可作伴。”扎纸匠声音嘶哑,背着一个破旧的工具箱。
赵老太太将信将疑:“纸人也能配婚?”
扎纸匠深陷的眼窝里目光闪烁:“心诚则灵。只是这纸新娘需用特殊的纸,还得有活人的生辰八字和头发,方能通灵。”
赵老太太想了想,忽然记起儿子生前曾心仪镇西苏家的女儿苏秀儿。那姑娘温婉秀美,可惜家道中落,随父母搬去了邻县。
“我这就差人去苏家要八字!”赵老太太急忙道。
“不必。”扎纸匠露出诡异的微笑,“我自有办法。”
夜深人静,扎纸匠在赵家偏房开始扎纸人。他不许任何人旁观,只从门缝中隐约可见烛光摇曳,纸屑纷飞。
第二天清晨,扎纸匠捧出一个真人大小的纸新娘。那纸人栩栩如生,眉眼竟与苏秀儿有七八分相似,穿着大红嫁衣,端坐在椅子上,乍一看几乎以为是个活人。
赵老太太看得心惊:“这、这也太像了...”
“像才好,公子才会满意。”扎纸匠将纸新娘放入特制的小花轿中,“今晚子时,在公子遇难的方向烧化,自有灵验。”
是夜,赵家人在镇外朝东的山脚下设了祭坛,将纸新娘连同花轿一起烧了。火焰腾起时,一阵阴风突然卷来,吹得纸灰乱飞。赵老太太分明听见火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自那以后,赵家怪事频发。
先是赵老太太夜夜梦见儿子浑身湿透地站在床前,身后跟着一个红衣女子。接着赵家的井水变得浑浊,打上来的水总带着一股泥腥味。
更诡异的是,赵家院里的桃树一夜之间全枯死了,树皮上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像血一样。
赵老太太请来道士作法,道士一进赵家就脸色大变,说宅子里阴气极重,有个极凶的东西盘踞不去。可法事做到一半,道士就口吐白沫昏死过去,醒来后疯疯癫癫,只会重复一句话:“纸人活了...纸人活了...”
这天晚上,赵老太太又被噩梦惊醒,听见院里有人说话。她悄悄撩开窗帘,只见月光下,儿子赵明远浑身湿淋淋地站在枯死的桃树下,身边果真站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
那女子缓缓转头,赵老太太看得真切——正是苏秀儿的脸,却白得瘆人,两颊涂着怪异的红晕,嘴角咧到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娘,”赵明远的声音飘忽不定,“儿子带媳妇回来看看您。”
赵老太太吓得魂飞魄散,昏死过去。
第二天,赵家派去邻县打听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苏秀儿一个月前就病死了,死期正是赵明远遇难的那天!
“而且...”仆人面色惨白,“苏姑娘的坟被人挖了,棺材里是空的!”
赵老太太这才明白,那扎纸匠用的根本不是普通的纸,而是用死人皮混着坟头纸特制的。那纸新娘,怕是借苏秀儿的尸身还了魂!
就在赵家乱作一团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镇上开始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先是更夫,接着是打更的狗,后来连赵家的仆人也接二连三地不见踪影。有人深夜看见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在街上游荡,凡是跟她对视的人,第二天就变得痴痴傻傻,嘴里只会念叨“纸新娘”。
赵老太太知道自己招来了祸患,决心请高人化解。她亲自上山,拜访隐居在深山古刹中的老和尚。
老和尚听了来龙去脉,长叹一声:“那扎纸匠必是懂邪术的妖人,用横死之人的皮肉制纸,借活人的生辰八字招魂,造出的纸人非人非鬼,专吸活人精气以续命。如今它已害了数人,再不制止,恐成大患。”
“求大师救命!”赵老太太连连叩头。
老和尚取出一枚古铜镜:“此镜能照妖邪真身。你需找到那纸人的本体,用此镜照之,它便会现出原形。但切记,必须在它害满九个人之前,否则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收服。”
赵老太太捧着铜镜急忙下山,回到家已是黄昏。一进院门,她就觉得宅子里静得可怕,仆人们都不见了踪影。
她战战兢兢地走向自己的卧房,推开门,赫然看见一个穿红嫁衣的背影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听到开门声,那身影缓缓转头——正是苏秀儿的脸,却僵硬如纸,两颊的红晕像是用胭脂硬涂上去的,嘴唇鲜红如血。
“婆婆回来了,”纸新娘微笑着,声音却像纸张摩擦般沙沙作响,“儿媳给您梳头可好?”
赵老太太吓得连连后退,手中的铜镜“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纸新娘的目光落在铜镜上,脸色骤变,原本姣好的面容瞬间扭曲,露出底下纸张的纹理。
“婆婆要赶我走?”它的声音陡然尖利,“我与明远真心相爱,为何不容我们?”
赵老太太鼓起勇气捡起铜镜,对准纸新娘:“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铜镜中映出的不是美人面,而是一个用粗糙纸张扎成的人形,脸上画着怪异的五官,眼眶处是两个黑洞。
纸新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朝赵老太太扑来:“我是明远的妻子!明远!明远!你娘不容我!”
这时,浑身湿透的赵明远突然出现在门口,面色青白,眼神空洞。
“娘,”他幽幽道,“别伤害秀儿,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赵老太太老泪纵横:“儿啊,你醒醒!那不是秀儿,那是邪物!”
纸新娘突然柔声对赵明远说:“夫君,婆婆不喜欢我,要拆散我们...”
赵明远的表情顿时变得狰狞,朝赵老太太步步逼近。
赵老太太心知儿子已被这邪物控制,把心一横,举着铜镜朝纸新娘照去。
镜光所及之处,纸新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上开始冒出青烟,纸皮一块块剥落,露出里面黑乎乎的填充物——那竟是混合着头发和碎骨的坟土!
“为什么不容我!”纸新娘在惨叫声中彻底现出原形,一个粗糙丑陋的纸人,脸上画着诡异的笑脸,双手变成尖锐的纸爪,朝赵老太太抓来。
赵老太太闭目等死,千钧一发之际,老和尚突然现身,手持念珠,口诵真经。
纸人在经文中痛苦挣扎,却突然朝赵明远扑去:“夫君,与我同在吧!”
两道黑影纠缠在一起,渐渐化作一团黑雾。黑雾中传出赵明远凄厉的呼喊:“娘,救我!”
赵老太太心如刀绞,却见老和尚摇头叹息:“迟了,它已与你儿子的魂魄纠缠太深,若要灭它,必会伤及公子魂魄。”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赵老太太跪地哀求。
老和尚沉思片刻:“唯有一法,将它封印在镜中,以佛法慢慢化解怨气。只是这期间需有人日夜诵经,且封印之处必须隐秘,否则一旦被破,后果不堪设想。”
赵老太太咬牙道:“就依大师,我愿余生守在此处,为我儿超度。”
老和尚点头,将铜镜对准那团黑雾,口中真言越念越急。黑雾中传出纸新娘不甘的嘶吼和赵明远的哭泣,最终全被吸入了铜镜之中。
镜面上赫然多了一个红衣纸人的图案,面目狰狞,仿佛随时会破镜而出。
赵老太太依言在宅中建了一座佛堂,将铜镜供奉其中,日夜诵经。说来也怪,自那以后,镇上的怪事便渐渐平息,失踪的人也都回来了,只是对那段经历全无记忆。
只有夜深人静时,路过赵家大宅的人偶尔会听见佛堂中传出若有若无的女子啜泣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更有人说,月圆之夜,曾看见佛堂窗上映出两个相拥的身影,一个浑身湿透,一个穿着血红嫁衣...
而那个神秘的扎纸匠,自此再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