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新搬进的这栋写字楼很气派,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大堂挑高十几米,光可鉴人。但就是这样一栋现代化的建筑,却有一个诡异的规矩——下班后不准单独乘坐电梯。
“特别是那部货梯,”保安队长老张在新员工培训时严肃地说,“晚上十点后必须停用,任何人不得例外。”
我是程序员,加班是家常便饭。起初我并没把这个规定放在心上,觉得不过是物业为了省电的托词。
直到那个雨夜。
那天我为了赶一个项目,加班到凌晨一点。整层楼只剩下我一个人,日光灯不知何时熄灭了一半,只剩下我工位附近的几盏还亮着,在空旷的办公区内划出一小片光明的孤岛。
保存代码,关闭电脑,我疲惫地收拾东西走向电梯间。三部客梯都已经停运,只有那部货梯的指示灯还亮着。
“什么年代了还这么省电。”我嘟囔着,按下下行按钮。
货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灯光昏暗,还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我走进去,按下“1”楼按钮。
电梯开始下降,起初一切正常。但到达十三楼时,突然猛地一顿,灯光闪烁几下,彻底熄灭了。
我陷入一片漆黑。
“该死!”我摸索着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灯光照亮狭小的空间,我发现电梯控制板上的数字全部熄灭,紧急呼叫按钮也毫无反应。
更糟的是,电梯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明明是盛夏,却冷得我直打哆嗦。我拼命拍打电梯门,大声呼救,但外面死一般寂静。
就在我几乎绝望时,头顶的灯光闪烁几下,重新亮起。控制板也恢复了正常,显示电梯正平稳地向一楼下降。
我长舒一口气,以为只是短暂的故障。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我快步走出,却愣住了。
这里不是熟悉的一楼大堂。眼前是一条破旧的走廊,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水泥,老式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响声,忽明忽暗。
我回头一看,电梯门已经关闭,控制板上显示这确实是“1”楼。
“怎么回事?”我困惑地沿着走廊前行,试图找到出口。走廊两侧是一扇扇老式的木门,门牌号却模糊不清。整条走廊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我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
转过一个弯,我看见一个清洁工正在拖地。他背对着我,动作缓慢而机械。
“请问,这是哪里?怎么出去?”我快步上前问道。
清洁工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五官。本该是脸的地方,是一片平坦的、毫无特征的皮肤。
我尖叫一声,连连后退。那无脸清洁工却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继续拖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我发疯似的跑回电梯处,拼命按上行按钮。电梯门终于打开,我冲进去,狂按关门键。
电梯开始上升,我靠在角落里大口喘气,冷汗浸透了衬衫。
控制板上的数字缓缓变化:2、3、4...最终停在了18楼——我公司所在的楼层。
门开了,外面是熟悉的办公区。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去,确认是自己每天工作的地方后,才稍微镇定下来。
“幻觉,一定是太累了。”我自我安慰,决定走楼梯下去。
楼梯间的灯光很暗,我一口气下了十几层,腿都软了。推开一扇防火门,我却又回到了那条破旧的走廊!
无脸清洁工还在那里拖地,这次他抬起头(如果那能算头的话),“看”着我。
我转身想跑,却发现来时的门已经消失,变成了一堵结实的墙。
“新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僵硬地转身,那清洁工已经站在我面前,相距不到半米。他身上的霉味扑鼻而来,让我几欲作呕。
“我...我迷路了,请问怎么出去?”我声音发抖。
清洁工抬起一只手指向走廊尽头:“直走,右转,坐电梯下去。”
“可是电梯...”
“必须坐电梯。”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规矩。”
我别无选择,只好按照他指的方向走。走廊似乎比刚才更长,两侧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我感觉到有东西在门后窥视,却不敢转头确认。
右转后,我果然看见一部电梯,样式很老,控制板上只有两个按钮:“上”和“下”。
我按下“下”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一个穿红衣的女人,背对着门。
“不好意思,请问...”我试探着开口。
女人缓缓转身。她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但嘴角咧开的弧度太大,几乎到了耳根。更恐怖的是,她的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眼白。
“到几楼?”她问,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一...一楼。”我结巴着回答。
她僵硬地点头,按下按钮。电梯开始下降。
狭小的空间里,我紧贴墙壁,尽量离她远点。她始终面对着我,保持着那个可怕的笑容。
电梯在某一层停下,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老太太,拎着菜篮子。我正想呼救,却看见她的篮子里装的不是菜,而是一堆蠕动的手指!
老太太瞥了我一眼,摇摇头:“又一个是吗?造孽啊...”她没有上电梯,门又关上了。
“她为什么不上来?”我颤抖着问。
红衣女人笑容更盛:“她不是这趟的。”
电梯继续下降,最终停下。门开了,外面是我熟悉的一楼大堂,灯火通明,保安老张正坐在前台打盹。
我冲出电梯,几乎是扑到前台:“张师傅!那电梯!那电梯有问题!”
老张惊醒,看到我从货梯里冲出来,脸色顿时变了:“你怎么从这部电梯下来?不是说了晚上不准用吗?”
我语无伦次地讲述了经历。老张越听脸色越苍白,最后长叹一声:“你看到‘那个世界’了。”
“‘那个世界’?”
“这栋楼建在一个老居民区的旧址上。”老张压低声音,“拆迁时出了些...意外,有几个居民不肯搬,最后死在了这里。建筑公司压下了这事,但从此这楼就不太平。特别是那部货梯,偶尔会通向‘那边’。”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些?”
“告诉你,你还敢加班吗?”老张苦笑,“公司有规定,不能传播这些,怕影响员工情绪。”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加班到深夜。即使偶尔加班,也一定在十点前离开,宁愿走二十层楼梯,也绝不单独乘坐电梯。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几天后,我开始做噩梦,梦见那条破旧的走廊和无脸清洁工。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偶尔会在镜子里看到身后站着那个红衣女人,但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一天早上,我在公司洗手间洗脸,抬头时赫然发现镜中的我,嘴角不知何时咧到了耳根,露出和红衣女人一样的笑容。
我惊恐地摸自己的脸,一切正常。但镜中的影像依然保持着那个可怕的表情。
“到几楼?”镜中的“我”开口问道,声音与红衣女人一模一样。
我尖叫着冲出洗手间,同事们都用怪异的眼神看我。
当晚,我发烧了,浑身发冷,梦见自己在那部老式电梯里不断下降,永远到不了尽头。
母亲从老家来看我,一进门就皱起眉头:“孩子,你身上有股阴气。”
我再也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诉了她。信佛的母亲听后,立刻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护身符让我戴上,然后严肃地说:“你这是被‘那边’的东西标记了。它们想拉你过去做替身。”
“怎么办?”我已经快要崩溃。
母亲想了想:“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得回去,找到那个红衣女人,问清楚她想要什么。”
我死也不愿意,但在母亲的坚持下,最终妥协了。
周末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我在母亲和一位她请来的道士陪同下,再次来到那部货梯前。
道士在电梯口焚香念咒,然后用朱砂在电梯内画了一道符。
“我只能暂时打通通道,你有半小时时间。”道士严肃地说,“问清缘由就回来,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答应任何事。”
我深吸一口气,独自走进电梯。母亲把一枚铜钱塞进我手里:“如果情况不对,就把这个扔出去。”
电梯门关闭,我按下“1”楼按钮。
起初一切正常,但到达十三楼时,熟悉的停顿再次发生。灯光闪烁,温度下降。当灯光重新亮起时,控制板上的数字全部变成了乱码。
门开了,外面是那条破旧的走廊。
我鼓起勇气走出去,红衣女人已经等在那里,依然是那副恐怖的笑容。
“你回来了。”她说。
“你...你想要什么?”我努力保持镇定。
她的笑容消失了:“我想要回家。”
“你的家...在哪里?”
“1703室。”她幽幽地说,“他们拆了我的家,把我困在这里。我需要一个人代替我,我才能离开。”
我想起老张说的拆迁往事,心中既恐惧又同情。
“有没有别的办法?我愿意帮你找到家人,好好安葬你。”
她摇头:“没有用的,我的身体被埋在废墟下,早已不知所踪。只有替身,才能让我超生。”
我忽然想起道士的警告,急忙闭嘴。
她向我飘近,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你不愿意帮我?”
我后退到电梯里,拼命按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关闭,她的脸突然出现在门缝中,扭曲变形:
“你会回来的...迟早...”
电梯开始上升,我瘫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湿透。
回到正常世界后,我病了一场,休养了半个月才好转。母亲和道士又做了几场法事,说我暂时安全了。
但我始终无法完全安心。每当独自乘坐电梯,我总会想起那张咧到耳根的嘴和全黑的眼睛。
更让我不安的是,公司最近又来了几个新员工,其中一个小伙子特别勤奋,经常加班到深夜。
昨天我下班时,看见他正向那部货梯走去。
“别坐那部电梯!”我急忙喊道。
他疑惑地回头:“为什么?客梯都停了。”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笑了笑,走进电梯:“没事,我就到一楼。”
电梯门缓缓关闭,在最后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红衣的身影。
控制板上的数字开始变化,却在十三楼停顿了很久。
今天,那个小伙子没来上班。
人事部说他请假了,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今晚,我又梦见那条走廊。不过这次,梦见的是那个小伙子。他站在红衣女人身边,脸上开始浮现出那种咧到耳根的笑容。
而我,在梦中,正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