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老小区路灯昏暗,有一段路更是黑黢黢的。我埋着头快步疾走,只想赶紧回到我那虽然也不对劲,但至少熟悉的出租屋。
快到楼下时,旁边树影晃动,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挡在了我面前。
我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就要绕开。
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颜色晦暗的旧式衣裙,低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朝我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里,赫然是一把木梳。样式普通,远不如我捡到的那把精美。
一个极其沙哑、像是声带漏风的声音,从垂落的头发后面响起:
“姑娘……你看……这是你的梳子吗?”
我头皮一炸,奶奶的第三条禁忌瞬间轰鸣——生人问你名,万勿开口应!她虽然没直接问我名字,但这……
我死死咬住嘴唇,猛地摇头,侧身就想从她旁边冲过去。
可她像是预判了我的动作,脚步一挪,又挡在了我面前,距离更近了。我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浓烈的、让人作呕的……不是檀香,是某种劣质头油混合着灰尘和腐朽的气息。
她依旧低着头,伸着那只拿着梳子的手,执着地递到我眼前。
“是你的梳子吗?”她又问了一遍,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急切,“你叫……什么名字?”
最后那几个字,她几乎是贴着我耳朵问出来的,冰冷的气息吹在我耳廓上。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尖叫卡在喉咙里。不能答!绝对不能答!
我猛地发力,一把推开她,也顾不上方向,发疯似的朝旁边一条更亮点的岔路跑去。我不敢回头,拼命跑,直到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吼,才敢停下来,扶着墙大口喘气。
回头望去,那条昏暗的小路空荡荡的,那个女人不见了。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回到出租屋,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我的心脏。
不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把梳子……必须处理掉!
第二天,我请了假。翻箱倒柜找出那个装梳子的旧盒子。手指碰到盒子的瞬间,那股熟悉的、阴冷的檀香味又隐隐传来。
我咬着牙,拿起盒子,决定去城外的寺庙。听说那里能处理这些邪门的东西。
打车到了山脚下,我沿着石阶往上走。寺庙在山腰,香火不算鼎盛,但据说方丈有些道行。
走到半山腰一处凉亭,我想坐下歇歇脚。刚把盒子放在石桌上,一个穿着破旧僧袍、眉毛胡子都白了的老和尚,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年纪很大了,步履却稳,一双眼睛清亮得不像老人,直直地看着我……或者说,看着我放在石桌上的盒子。
“女施主,”他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这东西,从何而来?”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许多,语无伦次地把捡到梳子后的怪事说了一遍。
老和尚静静听着,眉头微微蹙起。等我说完,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盒子上,眼神复杂。
“此物非吉物,乃‘鬽梳’。”他缓缓道,“非精非怪,是久浸怨憎痴缠之气,又得阴地滋养,渐生灵识的邪秽。它缠上你,是因你八字或许偏阴,易招此类,更因你……亲手将它‘请’回了家。”
他顿了顿,看向我:“它现在,是在问你‘讨名’。一旦你应了,哪怕只是下意识‘嗯’一声,便是认了这‘缘’,它便能彻底缠上你,借你精气,化形成……”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我懂了。冷汗涔涔而下。
“大师,求您救救我!我该怎么办?把它扔了吗?烧了它?”我急切地问。
老和尚却摇了摇头:“寻常丢弃无用,它已认你气息。焚烧更不可行,恐激其凶性,怨气四散,遗祸更广。”他沉吟片刻,“唯有寻一物,以其自身之力,将其暂且封住,再寻化解之法。你可有……年代久远,常年受人香火祭拜,自身有灵光护持的旧物?最好是玉器、金银之类,性质温正。”
我猛地想起脖子上的玉佩。那是奶奶留给我的,一块水头很好的翡翠观音,她戴了一辈子。
“这个……这个可以吗?”我急忙从领口掏出那块翠绿的玉佩。
老和尚眼睛微亮,点了点头:“长辈遗泽,常年佩戴,自有护主之念。可以一试。你且将盒子打开。”
我颤抖着手,掀开盒盖。
那把檀木梳静静躺在里面,雕工依旧精美,只是那暗沉的色泽,在日光下看去,更像凝固的血。那股阴冷的檀香味更浓了。
老和尚示意我把玉佩放在梳子上方,悬空盖住。
然后,他单手立掌,嘴唇微动,念诵起我听不懂的经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能涤荡人心。
起初,没什么变化。
但渐渐地,我感觉到握着玉佩的手心开始发烫。不是灼热,是一种温润的、越来越强的热流,从玉佩中涌出。
与此同时,盒子里的梳子,似乎……动了一下?
不是物理位置的移动,是它本身,那深褐色的木质内部,好像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流窜了一下,像一道暗影。
紧接着,那精美的缠枝莲雕纹,颜色好像更深了,深得发黑,那花瓣和枝蔓的线条,隐隐扭动起来,不再像是死物,反倒像是活着的、挣扎的黑色血管。
一股更强的阴冷气息从梳子上爆发出来,试图对抗玉佩的热流。我甚至听到了极其细微的、尖锐的刮擦声,像是无数指甲在刮挠木头的内部。
老和尚的诵经声陡然拔高,清亮而威严。
玉佩的热流瞬间大涨,像一轮小小的太阳,压了下去。
那梳子上的扭动暗影猛地一滞,然后飞快地收缩,退回木质深处。颜色也恢复了之前的暗沉,只是那缠枝莲的纹路,似乎比刚才更清晰、更阴森了些。
所有的异状都消失了。阴冷感退去,檀香味也淡得几乎闻不到。
老和尚停止了诵经,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长长舒了口气。
“暂且封住了。”他看着我,神色严肃,“此法非长久之计。此物凶戾,玉佩灵光终有被侵蚀消磨殆尽的一日。你需谨记,万不可再让其接触阴秽之气,更不可……再用来梳头,尤其不可在子时前后,靠近任何水镜之物。”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否则,封印立破,大罗金仙也难救你。”
我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地将盒盖盖好,用红布将盒子层层包裹,又用一根红绳缠紧。回到家,我把它锁进了衣柜最底层的一个小保险箱里,外面又贴了几张从寺庙求来的符纸。
做完这一切,我虚脱般地瘫倒在地。
屋子里,似乎真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镜布不再无故凸起,耳边没有了哼唱和梳头声,头发上的异香也消失了。
我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但我知道,那东西还在。就在我卧室的衣柜里,那个冰冷的保险箱中。
它只是被暂时封住了,像一个蛰伏的毒瘤,一个被延迟的判决。
昨晚,我又梦到了奶奶。她还是临终前的样子,死死攥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一种更深沉的、我当年看不懂的恐惧。
她张着嘴,无声地对我说着什么。
我凑近去听。
这一次,我听清了。
她反复说的,只有两个字。
不是“梳子”。
是……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