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下水道,是这座光鲜城市的肠梗阻,里面淤积着几十年的污秽和秘密。我就是干这个的,一名管道疏通工,大家都叫我老陈。钱赚得不少,就是这活儿,实在有点膈应人。
昨晚那单活儿尤其邪性。在南鼓巷那片,一栋据说民国时候就建起来的老宅子,下水道堵死了,污水反涌,屋主是个颤巍巍的老太太,急得不行。
我拖着家伙事儿钻进去,那味道,冲得人脑仁疼。高压水枪怼进去,感觉阻力不对,不像是一般的油污或者杂物。折腾了半天,终于从管道深处勾出来一坨东西。
黑乎乎的,缠成一团,沾满了黏腻的、散发着恶臭的淤泥。我用铁钩子把它拨拉到光亮处,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一缕头发。很长,非常长,黑得有些不正常,像浸透了墨。头发被一根褪了色、但依旧能看出原本是鲜红色的丝线,死死地缠着,打了个复杂的、怎么看怎么别扭的结。头发根部,还带着一点点……说不清是头皮还是别的什么腐烂组织,散发出一股比淤泥更浓烈、更刺鼻的怪味。
干这行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掏过,死老鼠、破布娃娃、甚至用过的套子,但这缕头发,让我心里一阵阵发毛。它太完整了,那红绳缠得太刻意,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我忍着恶心,用塑料袋把它裹了好几层,扔进了专门的废弃物桶,反复洗了好几遍手,才感觉那若有若无的腥臭气淡了点。结账的时候,老太太眼神躲闪,付钱付得特别快,像生怕我多问什么。
回到家,累得骨头都快散架,胡乱冲了个澡就倒在了床上。睡得正沉,被一阵手机震动吵醒。摸过来一看,凌晨三点一刻。
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师傅,找到我的头发了吗?」
睡意瞬间全无,冷汗刷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作响。谁?谁发的?昨晚那活儿,除了那老太太,我没跟任何人提过。这号码归属地是本地的,但我完全不认识。
我手指有些发抖,回了一条:「你是谁?」
信息像石沉大海,再没有回复。那一晚,后半夜我基本没合眼,总觉得黑暗里有双眼睛在盯着我,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缕头发带来的腐臭味。
第二天早上,脑袋昏沉得像灌了铅。强打着精神准备出门干活,收拾工具包的时候,手碰到一个硬邦邦、冰凉的东西。
我包里多了一样东西。
不是我的。
那是一把梳子。材质像是银的,但氧化得厉害,泛着沉沉的黑色。梳背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花纹,中间嵌着一小块已经暗淡无光的绿色石头,像是翡翠。梳齿很密,有些已经弯曲了,缝隙里还残留着一些黑黄色的污垢,像是……头油和皮屑干了之后的样子。
民国货?看这做工和款式,很像。
谁放我包里的?昨晚回来我明明检查过!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我猛地想起那条短信,想起那缕用红绳缠着的黑发。
我捏着那把银梳,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下意识地想把它扔出去。但鬼使神差地,我又停住了。目光扫过梳子那些缠枝莲的纹路,总觉得那扭曲的枝蔓,组成了某种诡异的图案,看久了头晕。
我把梳子扔回工具包最底层,拉上拉链,眼不见心不烦。一抬头,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然后,我僵住了。
卫生间那面贴着白色瓷砖的墙上,正对着我的那一块,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出一片不规则的水渍。
那不是漏水造成的阴湿。那片水渍的颜色很深,带着点铁锈般的黄褐色,边缘清晰得诡异。而且,它不是一个简单的污块。
那分明是几个字!
是用那黄褐色的、带着腥气的水渍,“写”出来的字!
笔画歪歪扭扭,像是有人用蘸饱了脏水的手指,费力地划上去的。内容是:
「梳通阴阳路,该你接班了。」
七个字,像七根冰冷的钉子,把我死死地钉在原地。
阴阳路?接班?接谁的班?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冲过去,用手去抹那字迹,指尖触到墙壁,一片湿滑粘腻,那黄褐色的液体沾在我手上,散发出一种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淤泥、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物体的恶臭。
字迹被抹花了,但那股味道,却顽固地残留在我手上,残留的空气里。
我拧开水龙头,挤了大量的洗手液,疯狂地搓洗手指。清水冲了一遍又一遍,打了好几遍肥皂,直到皮肤搓得发红。
可是,没用。
一股淡淡的、但绝对无法忽视的腐臭气味,依旧从我双手的皮肤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不是手上沾染了脏东西。
是这味道,好像是从我皮肤底下,从骨头缝里,自己散发出来的。像是我在某个尸泥潭里泡了三天三夜,那味道已经腌进了我的血肉里。
我抬起手,凑到鼻尖闻了闻。
没错。就是那种味道。下水道深处,多年沉积的、混合了有机物腐烂和某些不该有的东西的……尸泥的腐臭。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扶着洗手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工具包里那把民国的银梳,墙上那黄褐色的水渍字迹,双手这洗不掉的尸泥腐臭,还有昨晚那缕缠着红绳的头发和诡异的短信……
它们像一张逐渐收拢的网,把我死死缠住。
梳通阴阳路?
我通的,从来不只是下水道吗?
那缕头发的主人,那个发短信的“人”,她口中的“师傅”,到底是谁?
而现在,“该我接班了”?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这双散发着坟墓气息的手。
这班,我他妈的怎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