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拿到“纽扣”,如获至宝,连夜在租住的吊脚房里查看。视频画面晃动,光线昏暗,但清晰地拍到了那口箱子,以及龙老爹后来打开箱子,取出“先锋傩面”的过程。当镜头扫过箱内一角时,陈昊的呼吸几乎停止——他看到了那面“开山傩面”的侧影,狰狞,威严,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原始的力量。
他反复观看,放大细节,试图解读那些傩面上古老的彩绘符号,浑然不觉窗外夜色渐浓,山风呜咽声中,似乎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当晚,寨子里的狗叫得异常凄厉,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第二天,陈昊开始发烧,胡言乱语,说明话,一会儿说看到满屋子的鬼影,一会儿又说有个赤面獠牙的巨大身影在掐他脖子。请了寨子里的草医,灌了药,也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皮肤上甚至开始出现淡淡的、类似傩面纹路的红色斑痕。
阿雅慌了神,哭着去找爷爷。
龙老爹来到陈昊的住处,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铁青。他走到床边,掀开陈昊的眼皮,又看了看他身上的红斑,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阿雅:“你!你是不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阿雅吓得扑通跪下,哭着说出了偷拍的事情。
“孽障!!”龙老爹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扇在阿雅脸上,“那是‘开山’!是祖灵!它的‘相’岂是凡人能随意窥视的?!你们惊扰了它,它这是……顺着那‘相’,找上门来了!”
龙老爹立刻让人把陈昊抬到神坛,驱逐了所有闲杂人等,连阿雅也只能跪在坛外。他穿上全套法衣,点燃最猛烈的驱邪香,摇动铜铃,开始跳傩。
这一次,他戴上的,正是那面“开山傩面”!
当傩面扣上脸庞的刹那,龙老爹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不再是那个干瘦的老人,而是一尊散发着蛮荒、暴烈气息的神只!他的舞步沉重如山岳,每一次跺脚都仿佛让吊脚楼震颤,口中发出的不再是吟唱,而是如同猛兽般的低吼咆哮!
坛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温度骤降,油灯的火苗变成了诡异的绿色。躺在席子上的陈昊开始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反弓起来。
“滚出去!”龙老爹(或者说“开山”)发出怒吼,手中的师刀直指陈昊。
陈昊猛地睁开眼,瞳孔一片惨白,他扭曲着脸,用一种完全陌生的、尖锐的声音嘶喊:“区区凡傩,也敢阻我?!这具皮囊,我要了!”
一股黑气从陈昊七窍中涌出,试图抵抗。坛内顿时阴风惨惨,仿佛有无数怨灵在哭嚎。
龙老爹舞动得更急,咒语声如同雷鸣。那“开山傩面”上的色彩仿佛活了过来,獠牙似乎更加锋利,独角的尖端隐隐有微光流转。
一场凡人看不见的、关于灵魂归属的惨烈争夺,在神坛上上演。
最终,随着龙老爹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喝,他将一口心头血喷在师刀上,猛地刺向陈昊头顶虚空!
“嗷——!”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响起,那团黑气猛地炸开,迅速消散。陈昊如同断线木偶般瘫软下去,没了声息。
龙老爹也踉跄几步,一把扯下脸上的“开山傩面”。面具下的他,脸色金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陈昊活了下来,但元气大伤,精神萎靡,对那段经历毫无记忆,没多久就被家人接回了省城。他带走的相机和所有存储卡,都被龙老爹强行留下,付之一炬。
阿雅跪在爷爷面前,悔恨交加。龙老爹看着孙女,眼神复杂,最终只是疲惫地挥挥手:“缘分已尽,走吧。寨子的规矩,破了……守护的力量,也弱了……”
阿雅离开了寨子,再也没有回来。
只是,寨子里的人发现,龙老爹衰老得极快,那面“开山傩面”上,也多了一道细微的、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抓裂的痕迹。
而每到夜深人静,神坛里似乎总会传来低低的、像是面具在相互摩擦、窃窃私语的声音。
有人说,那是傩面在自行修复。
也有人说,那是被惊扰的祖灵,在商讨着,下一个适合承载它们的“皮囊”,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