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临终前塞给我一本空白的日记本,嘱咐我每天必须写满一页。
她说这是我们家族女人的使命,能保佑全家平安。
我坚持写了三个月,直到昨晚停电,我点燃蜡烛继续写。
烛光下,刚写下的字迹开始扭曲消失。
然后,空白的纸页上,缓缓浮现出另一行字:
“今天,轮到我了。”
那笔迹,和我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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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走得很突然。心肌梗塞,送到医院人就没了气。整理遗物时,妈妈翻出了一个用红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木匣子,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只有一本深蓝色封皮、纸张泛黄的厚厚日记本,以及一封字迹潦草的信。
信是外婆写的,墨水有些晕开,似乎沾染过泪痕。
“囡囡(外婆一直这样叫我),当你看到这封信,外婆已经走了。别难过,人都有这么一天。有件事,外婆必须交代给你,这是我们林家女人,一代传一代的使命,到你这里,是第七代了。”
“这本日记,你收好。从今天起,每天睡前,必须用我留给你的这支钢笔,写满整整一页。写什么都可以,流水账也好,心里话也罢,但绝不能间断,也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更不能给任何人看。”
“记住,是每天,雷打不动。这关系到我们全家人的运势,性命攸关。外婆用了一辈子,保了你妈妈,你舅舅,还有你平安长大。现在,该你了。”
“别问为什么,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只要按时写,就不会有事。”
信到这里结束。没有落款。
我看着那本深蓝色的日记本,封皮是某种粗糙的皮质,摸上去有种冰冷的滑腻感。里面的纸张厚实泛黄,边缘粗糙,透着一股陈旧的霉味。旁边躺着一支老式的暗金色钢笔,笔身沉甸甸的,刻着看不懂的缠枝花纹。
妈妈看着日记本,眼神复杂,有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匣子推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使命?保佑全家?听起来荒谬绝伦。但外婆临终的嘱托,还有妈妈那异常严肃的态度,让我不敢怠慢。当晚,我就开始写。
起初很艰难,对着空白的纸页,不知道写什么。只好记些琐事,上课走了几次神,食堂的菜太咸,路上看到一只可爱的流浪猫……钢笔出水很顺畅,写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莫名的让人心安。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例行公事”。
就这样,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我养成了习惯,每晚睡前,雷打不动地坐在书桌前,拧开笔帽,写满一页。有时写得投入,会多写几行;有时困得眼皮打架,就凑字数也要填满。说来也怪,这期间,家里确实平平安安,爸妈工作顺利,身体也没什么大毛病。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这本日记真的起了作用。
直到昨天晚上。
盛夏,雷雨。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家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停电了。
我正写到日记的最后一句话:“……希望明天别下雨了。” 笔尖刚离开纸面,屏幕的光和台灯的光同时熄灭。
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能短暂地照亮房间,投下鬼魅般的树影。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窗户,像无数只手在拍打。
日记还没写完。外婆的嘱咐在耳边回响——“绝不能间断”。
我摸黑从抽屉里找出半截蜡烛,用打火机点燃。昏黄摇曳的烛光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在我的书桌上投下跳动的、巨大的影子。
我重新拿起钢笔,就着烛光,准备把最后几个字写完。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刚刚写下的那行墨迹——“希望明天别下雨了”,像是被水浸透一般,开始微微地……晕开,扭曲。
我猛地定睛看去。
不是错觉!黑色的字迹正在溶解,像活物一样蠕动,然后,极其迅速地,渗入了泛黄的纸页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片地方,重新变得空白,仿佛我从未在上面书写过任何东西。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
烛光不安地跳动着。
我死死盯着那片空白,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然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空白的纸页上,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缓缓地,浮现出了新的字迹。是墨水从纸张纤维深处渗透出来的感觉,先是很淡,然后逐渐清晰。
那笔画,那结构,那每一个顿笔和连笔的习惯……
和我的一模一样!
我认得,那就是我写了三个月的笔迹!
可那内容,却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行新出现的字是:
“今天,轮到我了。”
什么意思?轮到谁?我?还是……写这句话的“东西”?
“轰隆——!”
又一声炸雷在头顶爆开,震得窗户嗡嗡作响。烛火剧烈地摇曳,几乎熄灭,墙上我的影子张牙舞爪地晃动。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穿衣镜。
烛光昏暗,镜子里我的影像模糊不清,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觉得镜子里的人,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个冰冷僵硬的,不属于我的笑容。
我尖叫一声,打翻了蜡烛。
屋子里彻底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不停的雨声,和那本摊在书桌上、深蓝色的、仿佛正在无声嘲笑着我的日记本。
“轮到我了”……
那到底是谁写的?
外婆保佑全家平安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而我这三个多月来,每天深夜,对着这本诡异日记写下的每一页字,又究竟去了哪里?喂养了什么东西?
黑暗中,我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不敢再看书桌的方向。
我知道,“例行公事”结束了。
某种东西,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