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留下的老旧录音机,能播放出死者最后听见的声音。
我第一次按下播放键,听到的是暗恋对象陆泽温和的表白。
第二天他果然向我告白,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可恋爱后,陆泽的记忆开始错乱,总说些我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直到我在录音机里发现第二段音频——
那是我的声音,冰冷地说:“现在,你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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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台笨重的老式录音机,是外婆留给我的唯一遗物。黑色的金属外壳已经斑驳掉漆,几个按键也磨损得看不清字母,只有那卷磁带还在里面,像一段被封存的时光。母亲把它交给我时,脸色有些古怪,只含糊地说:“外婆说……这东西很特别,能听到……一些最后的声音。”
最后的声音?我没太明白,只当是老人家的迷信。
直到那个雨夜,我整理杂物时,鬼使神差地把它搬了出来。插上电源,指示灯幽幽地亮起昏黄的光。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那个磨损最严重的播放键。
磁带先是发出沙沙的空白噪音,然后,一个熟悉的、让我心跳骤停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陆泽。我们话剧社的社长,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也是我偷偷注视了两年,却从不敢靠近的存在。
他的声音透过喇叭,带着一种老式磁带特有的、微微失真的质感,却异常清晰、温和,甚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柔软的缱绻。
“小晚,”他在录音里说,那亲昵的称呼让我浑身一颤,“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明天,明天社团活动结束,我有话想对你说……我们,在一起试试看,好吗?”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单调的沙沙声。
我僵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脸颊烫得吓人。是幻听吗?还是……这破旧的录音机,真的像外婆说的那样,能播放出“死者最后听见的声音”?可陆泽明明活得好好的!
但如果是真的……那这段“最后听见的声音”,意味着什么?我不敢深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一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一半是隐隐的不安。
第二天,话剧社活动。我心神不宁,台词念得磕磕绊绊。结束时,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在整理道具。陆泽果然走了过来,他靠在门框上,逆着光,表情看不太清。
他开口,说的话,几乎和录音里一字不差。
“林晚,”他顿了顿,声音比录音里更真实,也更让我眩晕,“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我们……在一起试试看,好吗?”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巨大的喜悦像海啸般淹没了我,将那一点点不安冲到了意识的最边缘。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温和笑意的脸,点了点头。
我们在一起了。像所有校园情侣一样,吃饭,自习,散步。陆泽对我很好,好得近乎完美,他会记得我所有随口提过的小喜好,会在下雨天提前把伞送到我教室门口。
可渐渐地,我发现不对劲。
他开始说一些我毫无印象的事情。
“上次我们在后街那家糖水店,你不是说最喜欢他家的双皮奶吗?”他自然地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
我愣住。我们根本没一起去过那家店。
“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看电影吗?你吓得躲在我怀里。”他笑着揉揉我的头发。
那部电影还没上映。
“你去年生日,我送你的那条围巾,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我去年生日,他根本不认识我。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记错了,或者把和别人经历的事情安到了我头上。我小心翼翼地纠正他,他会露出片刻的茫然,然后摇摇头,笑着说:“可能是我记混了。”但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的记忆像是被无形的手打乱、拼接,塞进了许多属于“我们”的、却从未发生过的甜蜜片段。
他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有时说着话会突然停顿,眼神放空,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机。我问他是不是太累了,他只是握紧我的手,说:“没事,就是最近总觉得……睡不醒,脑子里乱糟糟的。”
那种不安感再次浮了上来,像冰冷的水蛇,缠绕上我的脚踝。
又是一个深夜,我睡不着,目光再次落在那台安静的录音机上。它沉默地蹲在墙角,像个黑色的秘密。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上次听完陆泽的“表白”后,我就再没敢碰它。
我按下播放键。
沙沙声后,陆泽那熟悉的声音再次流淌出来,依旧是那段温和的表白。我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一次,在那段表白结束后,沙沙声并没有立刻响起。
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空白之后,另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了。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冰冷,清晰,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粘稠的恶意和……满足感。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因为那个声音——
是我的声音。
它透过老旧的喇叭,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现在,你是我的了。”
“咔哒。”
磁带转到了头。
我猛地向后跌坐在地上,手脚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让我窒息。
那不是陆泽的记忆错乱。
是我的声音……是这录音机里,这个属于“我”的声音,它对陆泽做了什么?
外婆的录音机……它能播放的,难道不是死者最后听见的声音?还是……它能制造出某种声音,某种能够扭曲现实、篡改记忆、甚至……捕获灵魂的诅咒?
我抬起头,镜子就在对面。镜中的女孩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惊恐的深处,我似乎看到了一丝……一丝陌生的,冰冷的,属于录音里那个“我”的痕迹。
我死死捂住嘴,阻止自己尖叫出声。
陆泽不是记错了。
他是被“改写”了。
被这段录音,被这个录音机,也被……这个声音源头,这个正在慢慢变得不再完全属于自己的我。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