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传三代,都是“阴阳缝尸人”。
这行当,专给横死之人整理遗容,让他们能体面地下葬。爷爷说,横死之人怨气重,若面容破损,魂魄不宁,容易酿成大祸。我们这一脉,不仅缝的是皮肉,更是用特制的“安魂线”,安抚亡魂,平息怨气。
规矩很多:缝尸时不能有旁人在场;不能对尸体品头论足;缝完后,必须立刻离开,不能回头;最关键的一条——绝不能答应尸体的任何请求!
我从小跟着爷爷学艺,看惯了各种死状,自认胆子不小。直到接了王屠户这单活儿。
王屠户是淹死的,在河里泡了三天才捞上来,尸体肿胀发白,五官扭曲,脖子上有一圈深紫色的勒痕。最诡异的是他的右手,紧紧攥着,像是抓着什么东西。
我开始缝尸。针是特制的桃木针,线是浸过朱砂、符水的安魂线。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直到要缝合他脖颈上的勒痕时,我突然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
“帮……帮我……”
我手一抖,针差点扎到自己。爷爷的警告在耳边响起。我定了定神,装作没听见,继续手上的活儿。
“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村口槐树下……穿红衣服的……女人……”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水汽的阴冷,“她……在等我……”
我头皮发麻,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回应。缝完最后一针,我收拾好东西,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停尸房。
回到家,我一夜未眠。王屠户那模糊的声音和紧攥的右手,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二天,听说王屠户下葬了。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可自那晚起,怪事接踵而至。
我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湿漉漉的。晚上睡觉,总觉得被子沉甸甸的,像是……躺着另一个人。最可怕的是,我缝尸时用的那些安魂线,开始莫名其妙地打结,颜色也变得暗淡,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我去找爷爷,他看着我苍白的脸和乌黑的眼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我一个更旧的桃木针和一撮用黑狗血浸泡过的线。
“今晚,再去给他补几针。”爷爷语气沉重,“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绝不能答应!补完立刻回来!”
夜幕降临,我硬着头皮再次走进停尸房。王屠户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似乎没什么变化。
我拿出新的桃木针和安魂线,准备在他眉心、心口、手足心再各缝一针,加强封印。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他眉心时——
他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鱼肚般的惨白,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与此同时,他那一直紧攥的右手,猛地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枚小巧的、样式古朴的金戒指!
“交给……她……” 王屠户的嘴唇没有动,但那冰冷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炸响,“不然……你……替我……”
一股巨大的、阴冷的力量瞬间攫住了我的喉咙!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我拼命挣扎,想去拿爷爷给的桃木针,手却像被冻住一样,动弹不得。
视线开始模糊,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时,胸口爷爷给的护身符猛地一烫!
“呃啊——!” 一声凄厉的尖啸响起,那冰冷的力量骤然松开。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停尸房,一路狂奔回家,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我再也不敢独自缝尸。而那枚金戒指的样子,却深深印在了我脑海里。
几个月后,村里传来消息,王屠户下葬的那天,邻村有个穿红衣服、准备出嫁的姑娘,在村口槐树下等情郎时,突然失足落水,淹死了。据说,她手上,就戴着一枚一模一样的金戒指。
没人知道她和王屠户有什么关系。
只有我知道,王屠户淹死的那条河,正好流经两个村子。
他手里紧攥的,或许是定情信物,或许是……夺命的诅咒。
而我,差点就成了传递这诅咒的……最后一个环节。
从此,我金盆洗手,再也没碰过针线。只是偶尔在深夜,还会梦见那双死白的眼睛,和那枚在惨白掌心中,幽幽反光的金戒指。
爷爷说得对。
有些线,能缝补皮肉,安抚亡魂。
有些线,一旦牵上,就连通了阴阳,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