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刮脸,精神焕发——”
“午夜上门,旧貌新颜——”
夜多深了,巷子里传来苍老、沙哑的吆喝,伴随着竹梆子“梆、梆、梆”有节奏的敲击,由远及近,又慢慢消失在巷子尽头。
陈旧的居民区里,老一辈人都知道这个传说:午夜过后,会有一个穿灰布褂、背木箱的老剃头匠沿街叫卖。他的技术神乎其神,据说能剃去人身上的“晦气”、“衰运”,甚至能让人“改头换面”。但找他剃头,有个规矩——不能点灯,不能照镜子,剃完就走,不许回头,更不许打听。
代价是,他会取走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可能是一根头发,一滴血,也可能是一段记忆,一丝情感。
没人知道他存在了多久,也没人清楚他的来历。只当是这座城市无数怪谈中的一个,听过便罢。
直到住三楼的老李出了事。
老李是个赌棍,欠了一屁股债,老婆跟他离了婚,人见人嫌。那段时间他霉运当头,喝凉水都塞牙,走投无路了。不知谁跟他提了一嘴午夜剃头匠的传说,他竟真动了心。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邻居被老李家传来的争吵声惊醒,是他老婆(前妻)来找他理论孩子抚养费的事,骂得很难听。后来声音停了,隐约听到老李嘟囔着什么“剃个头,转转运……”
第二天,人们发现老李家门虚掩着,进去一看,他前妻倒在客厅,昏迷不醒。而老李,坐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背对着门。
有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拍他肩膀,老李应声而倒。
他的脸……已经不是他的脸了。
五官像是被彻底揉碎后又随意拼接起来,扭曲得不成样子,找不到一丝过去的痕迹。更诡异的是,他头上光溜溜的,没有一根头发,甚至连眉毛、睫毛都荡然无存,皮肤光滑得像是刚剥壳的鸡蛋,透着一种非人的质感。
他死了。法医鉴定结果是心脏骤停,死因成谜。他前妻醒来后,对那晚的记忆一片空白,只反复说记得一个很老很老的人,手像冰块,还有一股……生锈剪刀的味道。
老李家的事让整个居民区人心惶惶。关于午夜剃头匠的传说变得更加具体,也更加恐怖。有人说他背的木箱里装的不是工具,而是收集来的“运气”和“脸皮”;有人说他剃掉的不是晦气,而是人的“命理”;还有人说,见过他在月光下没有影子。
年轻的片警小刘不信这个邪,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认为老李的死必有隐情,很可能涉及某种致幻药物或邪术犯罪。他决定蹲守,会一会这个装神弄鬼的“剃头匠”。
连续几个夜晚,小刘都在老居民区错综复杂的小巷里潜伏。终于在第四个凌晨,竹梆子声和那沙哑的吆喝,再次响起。
小刘屏住呼吸,循声望去。月光下,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来,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褂,背着一个半人高的旧木箱,步履蹒跚,看不清脸。
小刘握紧了配枪,猛地冲出去,大喝一声:“站住!警察!”
那老剃头匠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小刘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极其普通、布满深刻皱纹的老人的脸,没有任何异常。只是那双眼睛,空洞得可怕,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光彩,也没有倒映出小刘的身影。
“警官,要剃头吗?”老人开口,声音和吆喝时一样沙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祛祛晦气,最近……办案不太顺吧?”
小刘心里咯噔一下,他最近确实因为几个悬案压力巨大,焦头烂额。但他强自镇定:“少废话!跟我回派出所!”
老人摇了摇头,也不争辩,只是慢慢放下木箱,打开。箱子里没有剃刀推剪,只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翻滚着的黑暗,隐约可见里面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类似头发丝的东西在蠕动。
“看看你的影子,警官。”老人轻声说。
小刘下意识地低头。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然而,在那影子脖颈的位置,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缕缕黑色的、如同发丝般的东西,正缓缓勒紧。
小刘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他想拔枪,手却沉重得不听使唤。他想呼救,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人伸出手,那手干枯如鸡爪,指甲长而弯曲,泛着青黑色。他虚虚地对着小刘头顶的方向,做了一个“修剪”的动作。
小刘只觉得头顶一凉,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剥离了出去,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等他再恢复意识,天已微亮。他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巷子里,那个老剃头匠早已不见踪影。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头发还在,脸似乎也没变。
他松了口气,以为只是做了个噩梦。
可回到单位,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领导找他谈话,委婉地说他最近精神状态不佳,建议他休假。他处理的案子,线索莫名其妙地中断,证人改口。就连他相恋多年的女友,也突然提出分手,理由是他“变得陌生”,“眼里没了以前的光”。
小刘照镜子,镜中的自己,五官依旧,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颓败和晦暗。最让他恐惧的是,在某些特定的光线下,他偶尔会瞥见,自己的脖颈周围,似乎总缠绕着一圈若有若无的、黑色的丝线。
竹梆子声,再也没有在居民区响起过。
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早早关门闭户。谁知道,那取走了老李的“脸”、小刘的“运”的剃头匠,下一个午夜,又会出现在哪条巷口,敲响谁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