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上的遮蔽阵刚画完,牧燃的指尖就控制不住地发抖。那道歪歪扭扭的纹路还在微微发烫,像烧红的铁烙在石头上。他靠着身后的凹槽,把白襄往怀里搂了搂,右腿的断骨蹭着灰蒙蒙的外壳,每喘一口气,全身都疼得像要散架。
外面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不是慌乱奔跑的那种,而是整齐划一的四蹄踏地声,沉稳、缓慢,像是某种仪式开始前的号令。头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却不飞扬,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吸着,轻轻飘向夹层出口的方向。
他屏住呼吸,用左臂一点一点撑起身子,挪到岩缝边。刚探出头,就看见塌陷口外的地面上,站了一排灰兽。
每一头都有三层楼那么高,背上隆起像小山,浑身覆盖着暗灰色的硬壳,像是千年风化的岩石做成的。它们低着头,前腿弯曲,动作一致地往前走,步伐和地底传来的震动完全同步。地面跟着起伏,仿佛整座山都在回应它们。
牧燃死死盯着它们的眼睛——不再是之前那种幽绿的光,而是一片死寂的灰白,空洞得吓人,好像灵魂都被抽走了,只剩下躯壳听命行事。
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群东西不是来猎食的……是来朝拜的。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怀里的银色碎片。它安静地贴在他胸口,原本断裂的星图已经看不见了,但皮肤底下还是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震颤,就像有根看不见的线,在轻轻拉扯他的心脏。
没时间犹豫了。
他咬牙用断刀割开手腕,把血抹在岩壁的沟槽上,顺着原来的遮蔽阵补了一道震荡符纹。鲜血混着灰烬渗进石缝,护盾边缘泛起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波纹,然后悄无声息地融入周围灰脉的流动中。
气息终于对上了。
他刚松了口气,忽然觉得左肩不对劲——不是疼,也不是冷,而是一种“空”的感觉。低头一看,袖子正一点点化成灰屑掉落,整条手臂从肩膀开始变成了半透明的粉末状,稍微动一下就会彻底散开。
他咬紧牙关,把断刀换到右手,拖着白襄往后退了几步。深处有条窄缝,刚好能藏下两个人。他先把白襄塞进去,自己挡在外面,刀横放在膝盖上,眼睛死死盯着出口。
灰兽的队伍走完了。
最后一只消失在塌陷口外后,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紧接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带着硫磺和熔岩的味道,像火舌舔过脸颊。
牧燃慢慢起身,贴着岩壁往外移动。
穿过夹层出口,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面前,中央是翻滚沸腾的岩浆池,赤红色的液体不断炸出气泡。池边围着一圈灰兽,全都趴在地上,头贴着地面,像是在等什么神圣的存在降临。
然后,岩浆动了。
池子中央缓缓隆起,一个庞大的身影从里面升起。
这头巨兽比周围的灰兽高出两倍还不止,全身披着由熔岩冷却凝固而成的黑色甲胄,关节处裂开着缝隙,透出刺目的红光。它的头长得像狼又不像狼,双眼燃烧着炽烈的火焰,目光扫过时,连空气都扭曲起来。
最让牧燃心头一紧的是——它右爪上缠着一条锁链。
银白色的链条泛着冷光,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纹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种印记,和白襄体内偶尔闪现的能量痕迹一模一样,属于曜阙的禁制。
而那条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扎进岩浆池底,不知道连着什么。
他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的碎片。就在碰到的瞬间,那碎片忽然轻轻跳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召唤。
远处,巨兽猛地转头,赤焰般的双眼直直望了过来!
牧燃立刻趴下身子,心跳快得撞在肋骨上。他知道对方还没真正发现他,只是感应到了碎片的共鸣。
不能再等了。
他咬破舌尖,强行压下手臂灰化的麻木感,抓起一把碎灰混着血,在身后布了三道陷阱。第一道是震荡引信,有人靠近就会引发局部塌方;第二道是灰丝绊索,能短暂捆住四肢;第三道……是他仅剩的一点本源灰烬,埋在退路上,准备拼死一搏。
布置好一切,他的目光落在巨兽的脖子上。
那里挂着一块残缺的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边缘焦黑,但轮廓很清晰——和他手中的银色碎片,正好能拼在一起。
就是它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碎片按进左胸的伤口里。灰化的皮肤顿时灼烧起来,一股微弱的能量顺着经脉流遍全身。借着这股力量,他抽出最后一丝灰烬,在身前凝聚出一道牢笼的虚影。
烬牢。
刚成型,他就冲了出去。
没有躲藏,没有绕路,直接从岩壁跃下!灰烬在他脚下铺出一条短暂的小路,让他能在空中多撑半秒。右手断刀直取巨兽左眼,左手同时推出烬牢。
牢笼轰然闭合,把那庞然大物牢牢困住!
巨兽怒吼,岩浆炸起十丈高!它疯狂挥爪砸向牢壁,可由灰烬构成的囚笼纹丝不动,反而随着它的挣扎越收越紧。
三息就够了。
牧燃落地翻滚,忍着断腿的剧痛冲向池边。他伸手去抓那块金属碎片,指尖已经碰到了冰凉的边角——
突然,胸口一阵剧痛!
烬牢不仅没解开,反而开始反噬!一股强烈的抽离感从心脏蔓延开来,像有人攥住了他的命脉,要把他整个人生生榨干。他踉跄一步,跪倒在地,喉咙一甜,一口混着灰渣的血喷在地上。
灰化从左胸蔓延到锁骨下方,皮肤正一寸寸变成粉末。
他想松手,可烬牢仿佛长进了骨头里,根本切断不了联系。
“住手!”
一声清喝响起。
白襄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挡在他面前。她双眼泛着金色光芒,双手交叠在胸前,一道耀眼的神光从她心口爆发,直冲天顶!那光芒和星辉锁链剧烈共鸣,发出刺耳的嗡鸣,逼得巨兽连连后退。
烬牢稳住了。
可那神光在空中激荡时,竟映出一道虚影——七级台阶,悬浮在虚空之中,尽头指向苍穹。
登神之路。
牧燃仰头望着那模糊的轮廓,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襄的身体在颤抖,嘴角渗出血丝,但她没有倒下。她抬起手,掌心对准烬牢,神光顺着她的手臂流入牢壁,替他承受了全部的反噬之力。
巨兽站在岩浆池边,赤焰双目死死盯着她,爪上的锁链剧烈震颤,脖子上的金属碎片也开始发光,和牧燃胸口的那块遥相呼应。
整个空间陷入死寂。
然后,巨兽开口了。
声音不在耳边,而是直接响在脑海里,低沉、古老,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你不是容器。”
白襄猛地回头,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巨兽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