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晶深处传来低沉的嗡鸣,岩壁上的螺旋纹路闪着刺目的光。牧燃背靠着发烫的晶体,怀里抱着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白襄。他一动不敢动,右手死死按住左肩那道旧伤,指缝间不断渗出灰烬,凝成细丝又被他用胳膊一次次碾碎。
那根链锤还悬在缝隙外,紫色火焰虽已熄灭,但周围的碎片仍在微微震颤。
他知道,神使没走,就在外面等着——等他们露出一点气息,等一声咳嗽,等一丝光从白襄胸口泄露出来。
他咬紧牙关,舌尖抵着裂开的嘴角,血腥味混着灰烬的苦涩在嘴里蔓延。掌心的碎片突然变得滚烫,像被火燎过一样。他低头一看,银色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像是星图,又像断裂的血管。三个红点正在快速移动:一个直冲前方,两个从侧翼包抄,速度不同,却都朝着这里逼近。
不是追击,是包围。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把白襄往岩壁凹处推了半尺,自己则贴向另一边,左手收进怀里,挡住碎片发出的微光。右腿的骨头早就断了,全靠灰烬凝成的一层硬壳勉强支撑。他轻轻蹭掉鞋底沾的一粒碎晶——这是进来时不小心带进来的,现在却可能要命。
不能待在这儿。
缝隙太窄,一旦对方动手,连躲都没地方躲。他的目光落在星图上那个绕远路的红点,速度快得反常,像是故意暴露行踪。是诱饵?还是试探?
没时间多想了。
他划破指尖,用血在岩壁上画下一枚反向符印,顺着灰晶的纹路抹开。血液和灰烬渗入晶体,整片区域开始轻微震动,频率刚好错开他们的气息,形成干扰。做完这些,他背起白襄,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贴着岩壁滑出缝隙。
刚跃出去,身后轰地一声落下巨石,正好堵死了出口。
他没有回头,借着断层间的落差接连跳下三层岩台。每一次落地,右腿的灰烬壳就裂开一道缝。第四次触地时,脚下碎晶发出细微响声,他立刻收力,单膝跪地,把冲击全卸到左臂。
灰烬护盾在他背后展开,薄如蝉翼,却层层叠叠缠了七圈。身形还未站稳,最外层护盾猛地炸开一道口子——有东西擦身而过!
他抬头望去,百步外一块巨岩后,幽绿色的光闪了一瞬,随即消失。
不是风,也不是幻觉。
他知道那是什么,也明白现在惹不起。灰兽不主动攻击,说明这片断层有自己的规则。他不再多看,只将护盾往外扩了半尺,完全罩住白襄,然后继续往下跳。
第七层断崖边缘,地面倾斜,铺满灰黑色的矿渣。他一脚踩上去,脚底打滑,顺势翻滚两圈才停下。背上的人始终没出声,胸口那层灰烬墙还在压着星辉,可边缘已经开始泛青。
他喘了口气,靠在一块斜立的晶石后,伸手探她的鼻息——冷得像冰。
必须找到更深的灰脉节点。那里不仅能隔绝感应,还能用地脉温养她的身体。可越往下,神使的分身越多。刚才那三个红点已经进入五里范围,其中一个正从侧谷快速逼近。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碎片,星图还在,但边缘多了几道裂痕似的纹路,像是被腐蚀过。他试着用指甲刮了刮,没反应;再用力,碎片突然一烫,整条手臂的灰烬猛地涌出,在空中凝成一线,直指北方。
糟了。
他抬肘想砸肩头,却发现动作慢了半拍——神经已经被侵蚀了。
灰丝飘出三寸,撞上旧伤,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抽搐瞬间停止。灰线断裂,随风散去。
他靠着晶石大口喘气,冷汗顺着额头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现在绝不能停,一停下就是死。
他撕下衣角,把左手牢牢绑在胸前,防止失控。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小撮残留的灰晶粉末——是从上一层岩壁刮下来的,纯度不高,但能暂时压制碎片的共鸣。
他撒了一把在掌心,粉末碰到碎片的刹那,星图暗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忽然察觉不对。
脚下的矿渣在微微震动,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低频的共振。他趴在地上听了会儿,发现震动来自东面三百步外的一个塌陷口,节奏稳定,每七次呼吸一次,像心跳。
那是灰脉节点。
他拖着白襄朝那边挪,一路上用灰烬留下几处假痕迹:有的像车轮碾过,有的像人影踉跄。最后十丈,他干脆割开手腕,让血滴在碎石上,拉出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指向相反方向。
布置完,他翻身跳进塌陷口。
里面是倾斜的矿脉夹层,空间很小,刚好藏下两人。岩壁有天然沟槽,积着一层陈年灰烬。他把白襄放进沟槽,自己蹲守入口,重新织起一层灰烬护盾。
刚布好,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陷阱触发了。
他透过护盾缝隙看去,一道暗金身影落在侧谷边缘,手握链锤,掌心紫焰跳动。那人没急着追,而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碎片,轻轻晃了晃。
紧接着,另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身旁,同样穿着暗金长袍,眼神空洞。第三道则从地下钻出,半边身子还裹着碎石。
三具分身。
一具真身,两具远程投射。
他猜对了。
那个看似暴露的红点果然是调虎离山。真正的杀招,从来都是合围。
三具分身站定,同时闭眼,掌心紫焰缓缓下沉,融入大地。刹那间,整片断层的灰烬开始流动,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分成三股细流,朝不同方向蔓延。
他们在搜。
用灰烬本身当眼睛。
牧燃屏住呼吸,把护盾缩到最小,紧紧贴在身上。他不敢动手指,不敢咽口水,连心跳都压到了最低。他知道,只要有一粒灰烬认出他的气息,就会立刻逆流而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紫焰收回,三具分身睁眼,彼此对视一眼,忽然齐齐转向南方。
他们被骗了。
牧燃仍不敢放松,趴在地上,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断崖尽头,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怀里的碎片又烫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星图重新浮现,三个红点并没有走远,反而在南边聚在一起,像在交流。接着,其中一个猛然调头,朝着灰脉节点的方向疾驰而来!
速度快得不像走路。
他猛地抬头,望向夹层深处。
白襄的脸在昏暗中苍白如纸,胸口的灰烬墙裂开一道细缝,一缕星辉正缓缓渗出。
他爬过去,伸手想去捂。
可指尖还没碰到,那缕光芒竟轻轻跳了一下,仿佛在回应外面的召唤。
夹层外,脚步声再次响起。
不止一人。
是四只脚落地的声音,沉稳、缓慢,带着压抑的压迫感。
他缩回手,慢慢抽出仅剩的半截断刀,横在膝前。
灰烬护盾无声展开,盖住整个入口。
门外的脚步停了。
寂静中,一双幽绿色的眼睛贴着地面亮起,距离洞口不到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