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晶已经爬满了牧燃的右臂,指尖微微一动,地面就钻出几根细小的尖刺。他靠在古老的石碑旁,左手撑着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空气在颤抖,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压下来,笼罩着这片废墟。
突然,三道星芒从天而降,砸在营地边缘,炸开一圈刺眼的白光。紧接着,四道身影缓缓落下。为首的神使还没落地,就已经稳稳站定,手臂上缠绕着金色纹路,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直直盯着牧燃。
“检测开始。”他的声音冷得像铁,没有一丝温度。
地面瞬间浮现出复杂的阵法纹路,一圈圈向外扩散。牧燃胸口猛地一沉,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拽住,主碎片突然发烫,烧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死死咬住牙,左手用力按住心口,可右臂的灰晶却剧烈震颤起来,皮肤下涌出一团黑雾,顺着血管往上爬。
“停下!”他低吼一声,拼尽全力把右手死死按进地里。
那团黑雾像有生命一般挣扎着,扭动着,最后终于缩回了指尖。但整条手臂上的晶纹已经开始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下游走。
神使眼神一冷:“体内能量失控,符合‘闭环污染’特征。立即剥离碎片。”
身后的三名朝域强者同时抬手,星辉化作锁链腾空而起,直扑牧燃而去。
就在锁链即将碰到他的瞬间,一枚暗灰色玉印破空而来,在半空中炸开一道弧光。灰金色的屏障瞬间成型,将所有锁链全部弹开。
白襄落在牧燃身前,肩甲轻颤,额角渗出血丝。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退后一点,别硬撑了。”
牧燃没动,也没回应。他知道这道屏障撑不了多久,也清楚——白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越界了。”神使冷冷盯着他,“烬侯府无权干涉星域执法。”
“他是我带进来的人。”白襄站得笔直,语气坚定,“他的身体状况由我负责。现在还没到崩散的临界点,你们不能强行剥离。”
“他已经不只是普通的拾灰者了。”神使向前一步,脚下的星辉阵纹再次亮起,“右臂异化,黑雾外溢,碎片与溯洄产生共振——这是‘容器觉醒’的征兆。再拖下去,整个渊阙都会被卷入逆流。”
白襄沉默片刻,忽然转身,一掌拍在牧燃肩头。
温和的星力顺着经脉流入体内,压制住了那股躁动的力量。牧燃喉咙一紧,差点咳出来,但胸口的闷痛确实减轻了些。
“听见了吗?”白襄回头看向神使,“他还清醒,还能控制自己。现在动手,只会逼他提前失控。”
神使冷笑:“你以为你在保护他?你不过是在守护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那你告诉我。”牧燃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如果我不让你们碰我,是不是就要杀了我?”
神使没回答,只是抬手示意。三名朝域强者立刻分散开来,封锁了四方退路。
白襄额间的神纹忽明忽暗,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着。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灰渊印,印面已有裂痕——那是刚才强行催动禁术留下的伤。
“你到底……”牧燃盯着他的背影,“是在护我,还是在完成任务?”
白襄肩膀微微一僵。
“你说过不会让他们带走我。”牧燃声音更低,“那天在灰谷口,你说只要我还站着,你就不会让任何人动我。现在呢?你是来执行命令的,还是来挡他们的?”
白襄缓缓转身。
他的右手已经开始变得透明,仿佛血肉正一点点消失。但他依旧站得笔直,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命令,是因为我还没认输。”
话音未落,神使抬手,一道星辉炮轰向屏障中央!
轰——!
屏障剧烈震荡,裂开蛛网般的痕迹,灰金光芒闪烁不定,眼看就要碎裂。
“你保护他一次,就能救他一辈子?”神使步步逼近,“等他彻底变成灰晶傀儡,亲手点燃诸神的时候,你还敢站在他这边吗?”
牧燃瞳孔骤缩。
“点燃诸神”四个字像刀子扎进脑海。他眼前闪过一幅画面——妹妹被吊在高台上,锁链缠身,胸口嵌着一块和他一模一样的碎片。
他猛地闭眼,左手狠狠掐住右臂,指甲深深陷进灰晶的缝隙里。
“如果终将成灰……”他喃喃道,“至少别让他们决定我怎么烧。”
白襄望着他,忽然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灰渊印上。
嗡——
屏障猛然一震,光芒暴涨,暂时稳住了局势。但白襄身形晃了晃,嘴角再次溢出血丝,右臂几乎完全透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疯了吗?”牧燃瞪着他。
“我没疯。”白襄擦掉嘴角的血,“我只是还没想好,到底该听谁的。”
神使目光冰冷:“白襄,你体内的监测者血脉不允许你长期违令。泄的残识还在你识海深处,它会提醒你该站在哪一边。”
白襄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那它有没有告诉你,我也曾是拾灰者?也曾翻遍灰堆三天,只为找一块能续命的烬核?”
他顿了顿,看向牧燃:“他现在的样子,我见过。我父亲最后也是这样——全身化成灰,连骨头都碾成了粉。唯一的不同是,他到死,都没有人替他挡在前面。”
神使不再说话,双手缓缓抬起。
又一道星辉炮蓄势待发,比之前更加刺目。
屏障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光芒越来越弱。牧燃靠着石碑,一点一点撑起身子,左手始终按在胸口。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待会我拖住他们。”白襄低声说,“你往东边走,那里有个旧通道,通向灰洞深处。别回头,也别停。”
“那你呢?”
“我得把这道屏障撑到最后。”白襄紧紧握住灰渊印,指节发白,“否则,下次他们来,就不会再给我们说话的机会。”
牧燃看着他很久,忽然伸手,解下左腕上缠着的一截灰绳。
那是他从第一块碎片旁捡到的,一直带在身边,说是妹妹留给他的信物。
他把灰绳塞进白襄手里:“要是我没回来,把这个烧了。她不喜欢别人替她做决定。”
白襄握着那截灰绳,久久说不出话。
轰!!!
又是一记重击!
屏障终于支撑不住,轰然炸裂。冲击波掀飞石块,吹散尘灰。白襄被震得倒退几步,单膝跪地,右手彻底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飘摇。
神使一步步逼近,星辉锁链再次升腾。
牧燃靠在石碑边,一点一点站直身体。右臂的灰晶再度渗出黑雾,这一次,他没有再压制。
他直视神使,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你说我会点燃诸神……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想烧的,是你们?”
神使脚步一顿。
白襄抬起头,望着他的侧脸。
风吹起灰烬,掠过营地。远处山体在溯洄之水中缓缓塌陷,灰兽群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牧燃缓缓抬起右臂,五指张开。
黑雾顺着指尖蔓延,在空中凝成一根细长的晶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