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像细小的沙粒,顺着床板的缝隙一点点缩回去,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牧燃靠在墙边,肩膀上的血早已干涸,结成一片暗红色的痂。可那支长枪带来的震动,还在骨头里来回冲撞,让他整个人都泛着疼。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裂开的纹路比之前更深了,轻轻一动,就有灰白色的碎屑簌簌掉落。
地上的长老还躺着,经脉被他用灰烬封住,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这人不能留,更不能放。
他撑着墙慢慢站起来,左腿是半截灰做的柱子,走起来发出“咯吱”的摩擦声,像是砂石碾过骨头。他一步步挪到长老身边,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将那沉重的身体拖了起来。
没停顿,也没犹豫,他就这样拖着人,一步一步走向营帐外。
夜风从营地边缘吹来,带着灰晶碑方向传来的寒意。守卫依旧按着路线巡逻,没人往这边看一眼。他知道,刚才那一战本该惊动所有人,但现在——这片区域像是被谁悄悄屏蔽了。
他把长老扔在灰晶碑前。
三丈高的石碑静静立着,表面刻着模糊不清的文字,只有中间一行大字若隐若现:“灰烬逆星者,诸神之劫。”
牧燃没多看,抬起右手,掌心朝下,一缕灰色的气息缓缓飘出,顺着长老的鼻孔钻进身体。
那人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皮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
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长老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
“你还真敢碰我。”声音嘶哑,却透着讥讽,“你以为你能审我?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牧燃没说话,只是加大了灰气的输入。那股力量顺着对方经络游走,强行唤醒残存的意识。他清楚,这状态撑不了多久——曜阙的人一旦被抓,都会自毁神识。他必须赶在那之前,撬开这张嘴。
“白襄。”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来?”
长老笑了,眼角崩出血丝。“你以为她是帮你?她是在等你失控。只要你体内的灰星脉突破临界点,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什么任务?”
“监测。”那人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烬侯府白氏,世代镇守逆星者。她是‘神格监测者’,专门盯着你们这种不该存在的人。你活到现在,是因为她还没接到清除令。”
牧燃的手指微微一颤。
不是不信,而是……早有预感。
那块令牌上的星纹,昨夜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还有她始终不肯踏进帐篷的脚步——都不是巧合。
他忽然松手,收回灰气。长老刚松了口气,下一秒,牧燃猛然挥掌,一道灰流如鞭甩出,缠住对方腰身,狠狠抡起,砸向灰晶碑!
轰!
沉闷的撞击声炸开,长老重重撞上石碑,鲜血喷出。就在那一瞬,原本模糊的碑面突然亮起,一行从未出现过的古字浮现出来:
“烬侯府白氏,世代镇守逆星者。”
字迹泛着淡淡的星辉,边缘的纹路,竟和白襄那枚令牌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牧燃盯着那行字,呼吸平稳,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陷阱。
这是藏在碑底的命运,是他逃不开的真相。
他转头看向长老,那人已经半昏半醒,嘴角却仍挂着笑。
“现在明白了吗?”他咳着血,“你们之间的所谓情谊,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监视。她不是来救你的,是来看你什么时候该死。”
牧燃抬起右手,灰色的铠甲再次覆盖残肢,手指一寸寸握紧。他没有再动手,而是后退一步,目光扫过整个营地。
风忽然停了。
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脚步声,踩在碎石上,不急不缓。
他抬头。
白襄站在十步之外,手里握着一柄泛着星辉的长剑,剑尖垂地,衣角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她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比以往深邃得多。
“你把他带到这里?”她问。
“我想看看碑上会不会说话。”牧燃答。
两人之间空荡荡的,中间是倒下的长老,旁边是沉默的石碑。月光斜洒下来,映出她的剑影,也映出他身上未愈的伤。
白襄往前迈了一步,剑尖离地半寸。
又一步,剑锋缓缓抬起,直指他的眉心。
“我是监测者。”她说,声音平静,“我的任务,是确保渊阙不会出现能撼动天道的存在。”
牧燃站着不动。
“那你昨晚为什么站在我帐外?”他低声问,“如果你只是执行任务,根本不用让我发现你。”
白襄瞳孔微缩。
剑尖轻轻晃了一下。
“我……”她顿了顿,没说完。
“你是想提醒我?”牧燃声音更低,“还是想确认,我还能活多久?”
“牧燃。”她叫他的名字,语气第一次有了波动,“你不该碰逆星术。那不是你能掌控的东西。”
“可我已经碰了。”他抬起手,掌心向上,灰气缓缓升腾,“而且它认我。你说它是禁忌,但它在我体内活了过来。你说我是异类,可它偏偏选中了我。”
“那是因为你快死了!”白襄突然提高声音,“每一次动用灰烬之力,你的身体就在崩解!你以为你在觉醒?你是在加速走向毁灭!”
营地陷入短暂的寂静。
牧燃看着她,忽然笑了。
“所以呢?”他说,“你要现在动手?完成你的任务?”
白襄没回答。
她的剑还指着他的眉心,可手已经开始发抖。
就在这时,远处营地边缘传来三声短促的号角。
呜——呜——呜——
低沉又急促,像是某种信号。
百朝盟的执法队来了。
牧燃没回头,依旧盯着她的眼睛。
“他们来了。”他说,“你是带我走,还是亲手把我交给他们?”
白襄终于收剑,垂在身侧。
“我不是来杀你的。”她说。
“那你是什么?”他问。
她没回答。
风重新吹起,卷着尘灰掠过地面。灰晶碑上的铭文渐渐暗淡,只留下淡淡的痕迹。长老躺在地上,气息越来越弱。
牧燃站在原地,右臂的灰甲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仿佛承受不住体内的压力。他感到胸口的逆星符文在跳动,不是预警,也不是回应,而是一种等待。
等一个选择。
等一个人开口。
白襄终于抬眼,望向他。
“如果我帮你……”她声音很轻,“我就再也不能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