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外的人影终于往后退了半步,靴子轻轻离地,衣角微微晃动,好像要走了。
牧燃没动,手心却已经悄悄攥紧。刚才那一瞬间的心跳共鸣还在身体里回荡,像两股不该相遇的潮水,在深处撞出了裂缝。他不动声色地压着左臂,指尖轻轻划过床板,灰烬顺着指缝渗进木纹,悄无声息地蔓延——这是他现在唯一的耳目。
风停了。
下一秒,帐顶突然“砰”地一声炸开,布帛撕裂!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手中长枪如星河倾泻,直直刺向他的心脏!
牧燃猛地侧身,右臂残肢用力撑地,整个人向床尾翻滚。肩头还是慢了一拍,枪尖擦过皮肤,带出一串血珠。对方却不罢休,枪身一转,再次突刺,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铛!”
灰甲仓促凝成,勉强护住胸口,可肩胛处却被狠狠贯穿,轰然炸裂——长枪将他死死钉在了床板上!
剧痛像刀子一样劈进骨头,他闷哼一声,喉咙发腥,却始终睁着眼。来人落地无声,黑袍垂地,袖口绣着暗金色的纹路,枪杆上流转的星光远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那光芒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压制力,专门克制像他这样的异类。
巡猎使。
书里写过,曜阙派出来清理“逆轨者”的杀手,从不审问,只动手,一击必杀。
可这一枪,既没刺心,也没断颈——是警告,也是试探。
牧燃咬牙,血从嘴角流下。他没有拔枪反抗,反而任由鲜血浸入灰星脉。温热的血滑进脉络,就像火油倒进炉子,原本沉寂的灰脉忽然跳了一下,接着第二下、第三下……频率越来越快,竟然和昨夜感觉到的那道隐秘震动完全一致!
“嗡——”
一股灰气从伤口喷涌而出,并不是他在控制,而是灰脉自己躁动起来!
灰色气流在空中扭曲成螺旋,瞬间分成三道,像利刃般绞杀出去。长老刚收回长枪,护体星辉还没完全展开,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扑震得连退三步,胸口一闷,喉头泛甜。
牧燃还被钉在床板上,眼神却变了。他盯着对方踉跄的身影,声音沙哑:“你不知道吧?我这身子,早就管不住了。”
话音未落,他左手猛拍地面,灰雾从掌心炸开,贴着地面飞速冲出,瞬间缠上长老双脚。那灰雾像有生命一样迅速往上爬,竟硬生生把星辉护罩撑出细小的裂纹。
长老低喝一声,袖中符印亮起,金光就要燃烧。
牧燃看准时机,借着钉在肩上的长枪当支点,身体猛然一拧,左腿虽断,但靠灰柱支撑,整个人腾空跃起,扑了上去!半空中一把掐住对方喉咙,落地时膝盖狠狠压住胸口,左手五指如铁钳般扣住脖颈,逼得对方仰面倒地。
“别动。”他喘着粗气,声音压得很低,“再动一下,我就让灰烬钻进你脑子,一点一点烧掉你的记忆。”
长老瞳孔一缩,嘴唇微动,像是要念咒语。
牧燃冷笑,指尖燃起一缕灰焰,直接按向太阳穴:“你说,我是现在就烧干净,还是等你想完再说?”
灰焰刚碰到皮肤,对方身体猛地僵住,眼白泛起金光,显然是在拼命封锁神识。可灰烬不讲道理,只会腐蚀。那层屏障像湿透的纸,很快出现裂痕。
牧燃没继续深入,只抓取了几个关键词。
“逆星火种……必须熄灭……烬侯府……知情不报……同罪……”
这几个词撞进脑海,他心头一震。
烬侯府?
白襄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但他忍住了。这不是巧合。一个巡猎使竟敢在安全区动手,背后一定有人默许。而能让曜阙正式定罪的,绝不是普通长老能做到的事。
他低头看向被制服的人,目光慢慢移到对方颈后。
那里皮肤微微隆起,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烙印——六芒星围着一只眼睛的图腾,边缘还有细密的符文链条。印记很新,像是最近才烙下的,皮下隐隐有光流动。
神使标记。
只有直属天庭执法序列的人才有资格拥有。普通的长老根本没有,就连百朝盟高层都不一定能拿到。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次刺杀不是个人行为,而是曜阙正式出手。他们已经认定他是“逆星者”,不再是潜在威胁,而是必须立刻清除的目标。
更可怕的是,他们提到了烬侯府。
难道白襄已经被盯上了?还是说……这一切本来就是她默认的?
牧燃手指收紧,指甲陷进对方皮肉:“谁派你来的?直接下令的是哪一层?告诉我,不然我现在就让你变成废人。”
长老闭着眼,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明显在抵抗灰焰的侵蚀。
牧燃冷哼一声,加大灰烬输出。对方终于闷哼出声,眼皮颤抖,嘴唇微启:“你……逃不掉……所有逆轨者……都会被抹去……就连那个守门的……也……”
话没说完,他瞳孔骤缩,金光溃散,身体剧烈抽搐,随后瘫软下去,像是神识被某种机制强行切断了。
牧燃松开手,缓缓坐回床边。肩上的长枪还在,血顺着枪杆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指尖还残留着焦味,掌心滚烫。
守门的?
那是什么意思?
他还来不及细想,右手残肢忽然一阵抽搐,灰甲自动浮现,覆盖手臂,沿着肩膀蔓延,试图修补破损的身体。可这一次,灰甲生成得比以前慢了许多,质地也粗糙了不少。
他心里清楚原因。
每次使用烬灰,身体就在一点点崩坏。刚才那一波反击看似冷静,其实耗掉了近三成的生命力。右臂的骨节已经开始发脆,轻轻一碰就会碎。左腿全靠灰柱撑着,如果再这样下去,不用敌人动手,他自己也会化成一阵风消失。
但他不能停下。
妹妹还在上面,等着他点燃诸神。
帐内恢复了安静,只有血滴落地的声音。牧燃靠着墙坐着,呼吸沉重,目光却一直没离开地上昏迷的长老。他伸手,从对方腰间摸出一块令牌,通体漆黑,正面刻着星轨图案,背面却没有字。
他反复查看,忽然发现边缘有一道极细的凹槽,形状很熟悉。
和白襄那块令牌上的星纹,一模一样。
他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巡猎使,而是带着监察任务来的。他们不只是来杀他,更是来查烬侯府有没有包庇逆端。
所以白襄昨晚站在帐外,绝不是偶然。
她是被人监视的。
牧燃把令牌收进怀里,抬手握住肩上的枪杆,用力一扯!
“嗤——”
长枪拔出,带出一大片血肉,他闷哼一声,差点摔倒。伤口边缘迅速变得灰暗,形成焦痂,勉强止住了血。他咬牙撑起身体,拖着残腿走到帐门口,掀开一角。
营地依旧平静,巡逻的守卫按原路线走着,没人发现这里的动静。月光斜照,灰晶碑静静立在中央,表面的文字模糊不清。
他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男人,眼神变冷。
不能杀,也不能放。
杀了会立刻引来追查;放了等于暴露底牌。唯一的办法,是把他留在这里,当作一张随时能用的牌。
他走回去,用灰烬封住对方几处大穴,确保短时间内醒不过来。然后从床底下抽出一根断掉的木条,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符阵——这是他在遗迹残卷里见过的禁制手法,能隔绝气息波动。
做完这些,他才重新坐下,闭眼调息。
可就在意识快要沉入灰脉的瞬间,胸口那枚逆星符文,忽然轻轻跳了一下。
不是预警。
是回应。
仿佛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
牧燃睁开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银蓝色。
他抬起右手,看着掌心逐渐龟裂的皮肤,低声说道:“你们想灭火种?”
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
“可火,从来不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