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刚碰到那块刻着符文的黑石,一股刺骨的寒意就猛地窜上来,像无数根冰针顺着胳膊往骨头里扎。牧燃浑身一颤,膝盖狠狠砸进泥地里,左腿早就烂得不成样子,落地时“咔”一声轻响,像是枯枝断裂。
他没喊疼,牙关死死咬住,右手撑在地上,掌心那些灰白色的碎屑簌簌掉落。胸口那道逆星符文忽然跳了一下,皮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残卷融合后留下的力量又开始躁动,像是要冲破血肉,钻出来。
就在这时,灰雾中冲出三个人影。
“就是他!”领头那人指着牧燃的脸,声音尖得吓人,“遗迹塌了!禁术丢了!都是他干的!”
另外两人立刻跟着附和。一人拔出腰间的短刀,刀尖直指牧燃喉咙:“你一个拾灰的,也敢碰星辉遗物?毁了圣地还想跑?”
牧燃慢慢抬起头,目光扫过他们。三人穿着朝域弟子的银边长袍,胸前绣着星纹徽记。其中一个他认得——前几天在灰林深处,这人偷偷往怀里塞星辉矿石,被白襄当场撞见,当时狼狈不堪,现在倒说起大道理来了。
真是可笑。
他没说话,嘴角轻轻抽了抽,几乎看不出来。左手悄悄贴回地面,指尖微微发抖,一缕极细的灰烬渗进泥土,无声蔓延,像看不见的线,埋进地下三尺。
风从枯林那边吹来,卷起几片焦黑的叶子,落在三人脚边。
没人上前,也没人后退。
空气仿佛凝固了,像结了冰的湖面。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动。
不是风声,也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压得耳朵发疼的感觉,仿佛天要塌下来。牧燃抬头一看,半空中一个人影缓缓落下,衣袍不动,却荡开一圈圈星辉涟漪,像水波一样扩散开来。
是长老来了。
他悬在离地三尺的地方,双手虚托,掌心凝聚出一团纯白的光球。那光球转了几圈,迅速拉长成六棱柱形,通体流动着星辉,每一面都刻着古老的镇压符文。
囚笼刚成型,牧燃体内的灰星脉猛地一震。
那种感觉说不上疼,也不冷不热,反而……有点熟悉。
就像听到了某种召唤。
脑海里突然闪过残卷里的字:“星辉能塑形,也能焚灭;唯有灰烬不灭,因为它本就是终点。”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银蓝色的光。
不压了。
他松开了对灰星脉的控制,任由那股枯竭又暴烈的力量从肩上的断口喷涌而出。灰色的能量像熔岩般翻滚,从皮肤下溢出,在体表迅速凝固、变硬。
第一层灰甲形成,发出轻微的“咔”声。
第二层盖住胸口,第三层爬上脖子。粗糙如焦石,表面布满裂痕般的纹路,却透着一股沉重的质感。就在星辉囚笼落下的瞬间,两者相撞——没有巨响,只有“嗤”的一声轻响,像热铁插进雪里,囚笼边缘竟一层层剥落,化作飞灰飘散。
人群顿时炸了。
“不可能!”一个弟子尖叫起来,“那是星辉法则做的锁链,怎么会被灰烬打破!”
长老脸色一沉,手中印诀猛然收紧,囚笼光芒暴涨,六面同时向内挤压,想要把牧燃彻底碾碎。
可就在灰甲的裂缝之间,忽然透出一道光。
银蓝色,和星辉同源,却又不一样。那光从甲片缝隙里钻出来,缠绕在铠甲表面,竟然和灰烬融在一起,像是被吞噬后重生的力量,在甲身上缓缓流转。
牧燃站起来了。
左腿已经废了,全靠灰烬在里面支撑,硬生生变成一根柱子。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每踏一步,地面就裂开一道细缝。灰甲随着步伐轻轻震动,缝隙间的星辉忽明忽暗,像在呼吸。
长老终于变了脸色。
“妖术!”他厉声喝道,双掌合十,囚笼再次压缩,法则之力如山般压下。
牧燃停下脚步。
他没抬头看长老,而是侧过脸,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角落那个身影上。
白襄站在那儿,手垂在身侧,星凤灯芯藏在袖子里,正微微发亮。他表情平静,眼神却有些波动,像是在等什么,又像在怕什么。
牧燃嘴角微微扬起。
那不是笑,也不是嘲讽,更像是确认了一件事——你果然来了,你也知道,这件事,是对是错。
然后他转身。
背对着所有人,面向枯林深处。
灰甲没散,星辉余光还在甲缝间流动,像黑夜中悄然点燃的火种。
没人敢动。
长老的手还举在半空,囚笼已经碎了一半,剩下的摇摇晃晃悬在头顶。他盯着牧燃的背影,仿佛在看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你走不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朝域已经下令封锁所有出口。你带着禁术逃跑,就是跟整个星辉体系作对。今天你能破一笼,明天呢?后天呢?等到灰星脉把你完全吞噬,你还剩什么?不过是一具会走路的灰壳罢了。”
牧燃没有回头。
风吹起他破旧的衣角,露出腰侧一道新裂的伤口,灰烬正一点点往外渗。
“你说错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却一点都不抖,“我不是要走。”
他抬起左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
灰甲顺着手臂蔓延,一直覆盖到指尖,末端还有未凝固的灰流。那只手缓缓握紧,发出岩石摩擦般的声响。
“我是来告诉你们——”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从今天起,谁拦我,我就烧谁的路。”
话音落下,他迈步前行。
一步,两步。
没人敢拦。
直到他走到三棵并排的老树前才停下。这里是和小组约好的汇合点,补给箱埋在最右边那棵树下。他没去挖,也没回头,只是静静站着,像一尊由灰烬铸成的碑。
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止一批。
有人喊“快去报告执事”,有人小声议论“这还是人吗”,也有人悄悄往后退,生怕沾上一点灰。
白襄仍站在原地,袖中的灯芯忽明忽暗。
忽然,牧燃抬起右臂的残肢,轻轻碰了碰左肩的灰甲。
甲片缝隙中,那缕银蓝光芒猛地一跳,随即向四周扩散,沿着纹路飞快游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灰甲表面开始微微震动,像是里面藏着一颗心跳。